右手顿在半空,费慎眉峰微挑,一言不发跟上。两人进了费慎的私人营帐,费慎拿出一瓶未拆封的饮用水,拧开盖子递过去。等对方象征性喝了两口,他才问:“发生什么事了?”认识这么久,又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两人已经产生了一种无以言喻的默契。身边环境还算安全,邵揽余也没什么好委婉的,平铺直叙道——“柏苏假意败退示弱,降低维冈的防备心,诱使两万多维冈军进入金润口后,北图塔突然撤兵反水,导致两万多人葬身金润口,就连段家两兄弟也死在了里面。”费慎无言,这些事情前两天他们已经交流过。不仅如此,维冈驻扎在密阳的军营基地,也是被北图塔偷袭的,那些人甚至比金润口里的士兵死得还要惨烈。最开始,他和邵揽余一致怀疑,是柏苏政府策反了北图塔。但此猜测经不起细致推敲,北图塔能有什么理由答应和柏苏合作?开弓没有回头箭,冒险反水对他们来说,并不会比和维冈联手好处更多。然而席未渊的出现,蓦然间令费慎有了头绪。恰好这时,邵揽余也开口了:“北图塔的叛变是席未渊指使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北图塔就是在席未渊的授意下,故意接近段斯昂与其合作,忏摩早就控制了整个边境。”邵揽余跨越边境时,仿佛有人特意给他放行,一路上畅通无阻,所到之处皆是忏摩的标志。换句话说,那个曾经流传于众人口中“最废物的叛党”,其实早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吞并了白焰、北图塔和伏罗党三大领头组织。并且瞒天过海,在柏苏维冈斗得你死我活之时,直接攻其不备,控制了维冈中央政府,将段斯昂极其亲兵部队,斩草除根按死在了金润口,随后迅速拿下三分之二的维冈,使其再无翻身的可能。即便猜到了一些,但费慎还是没忍住沉下了脸。这么多事情,这么大的动作,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完成的。可席未渊偏偏就有那个能耐,半点风声都没透露于人前,滴水不漏到连邵揽余都被半真半假骗了过去。没人清楚他怎么办到的,等所有人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最顶端。费慎沉沉开口:“席未渊把维冈剩下的兵力,全部召回了京口和亚京那边,故意留出五座城市拱手相送,他想干什么?”邵揽余摇摇头,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明显凝重的神情。“他丢出来的是颗定时炸弹。” 降灾于世“他丢出来的是颗定时炸弹。”
很简单的一句话,里面又包含了非常多重要信息,宛如一记警钟,刹那间令费慎醍醐灌顶,许多不解之处都有了答案。在维冈向柏苏开战之初,北图塔就始终处于一个半隐身的状态,好像联手合作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义。甚至到了后面,大家渐渐都忽略了,这个十恶不赦的组织,也是掀起战争破坏和平的始作俑者之一。然而就在费慎与邵揽余几人离开金润口,进入边境尤州后,事情的走向忽然发生了改变。亦或是说,深埋已久的那条暗线,终于在有心人的cao控下浮出水面。尤州取消城门开放日,将所有要过境的人单方面送往维冈,席未渊本人有意无意向邵揽余表达合作的意愿,并且大张旗鼓送他们离开尤州,去往通向科谟的那条路。此刻回过头看,席未渊玩的这一手暗度陈仓,细想一下便能盘出逻辑,大概率就是冲着科谟去的。前期让北图塔利用段斯昂的疑心,故意不作为拖慢战争进度,此举非但可以消耗柏苏维冈两区战力,而且能够完美地掩人耳目,为自己留出充足的时间部署安排。更重要的,还能以此试探科谟的态度,若科谟被激发出了野心,蠢蠢欲动想要有所图谋,能被一块儿拉下水当然最好不过。但费兆兴稳住了,援助归援助,却没有公开下场参与其中。因此这才又有了后面尤州那一出。席未渊帮忙的最终目的,自然还是希望科谟也能参与进来,将局面搅得越乱越好。只有这样,忏摩才能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成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吞并自己能吞并的一切。席未渊故意往维冈输送大量人口,又把那些人集中困在五座城内,并且撤掉了所有防线。城市资源本就匮乏的前提下,人口过载带来的不仅是生存压力,而且有可能引起人群暴动。毕竟人性这种东西,恶起来是没有上限的。前有维冈十五座城的阻拦,后有边境叛党虎视眈眈,所有城民都是牢笼里的囚徒,一旦介入其中,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更何况如今的席未渊,真正的实力与底细压根没人摸得清。兴许他猜到了费慎会派兵攻城,又或许没有。但不管是谁,只要在段斯昂落败后对维冈起了心思,那么一定会陷入这场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当中,成为他手里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显然席未渊现在做到了。维冈惨烈收场,柏苏元气大伤,科谟也没能完全明哲保身,以另一种方式搅进了这趟浑水。四分五裂的太平洋洲际,勉强维持了一百五十五年的和平,或在不久的将来,终究被再一次彻底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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