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医疗区单人病房里,易绛嗓音略显沙哑,酝酿了许久才讲出这句话。然而病床对面的女孩无动于衷,波澜不惊盯着重伤卧床的他,眼里没有丝毫担忧或心疼,甚至连意外都没有。易绛心底叹了口无奈的气,面上却还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话:“这段时间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谁欺负你?在临定的时候,他们除了不让你出门,还对你做什么了吗?”好半晌,遥迦像是沉默够了,硬邦邦开口:“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要见阿景。”易绛下半身不太方便活动,只能微微直起上半身,抬了抬手。“你过来,我好好看看你,在外面这段时间是不是瘦了?”“我要见阿景。”遥迦机械地重复一遍。“想见她就过来。”易绛温良的神色不变,语气沉了几分。遥迦的双眼直愣愣盯着他,倔犟的眼神里,藏着痛苦的隐忍。许久过后,她终究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病床旁。易绛一只手搭上她肩膀,指尖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梢,发丝夹去耳后,露出只剩下半边的右耳。“小耳朵,”易绛压低嗓音,悠声说,“你这么及时地回来,不怕被怀疑吗?”听见这个称呼的遥迦,整个人忽然抖了一下,随后触电般迅速向后退开,手忙脚乱将耳后的头发拨到前边,挡住了那只有缺陷的右耳。易绛镇定地看着对方慌乱的动作,说:“你的助听器呢,没戴吗?”遥迦又抓了两下头发,调整好呼吸,兀自说道:“席先生让你带我去见阿景。”易绛一眼识破她的谎话,却没拆穿,只是说:“遥归景不在基地,过几天等我伤好一些,再带你去见她。”遥迦忽地掀起眼,又立刻放下去,眼底的恨意稍纵即逝,她转身想走。可背过去那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拽住。“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这么不想看见我——”易绛的话没说完,遥迦反射性将手甩开,前者不小心撞上了病床边的栏杆,波及到腰侧伤口,疼地没忍住嘶了一声。他抬起头,却只看见了女孩匆匆离开的背影,别说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毫无预兆地,易绛忽然回想起曾经某一天,小女孩因为看见自己的旧伤,偷偷湿了眼眶的景象。他不由苦笑了一下。也好,至少她以后不会再哭了。遥迦的步伐很仓促,仓促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可就是想赶紧离开。
遥迦深深低着脑袋,几乎动了想跑的念头,只是双腿还没迈起来,肩膀先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惯性令她连连后退,在身体不稳即将摔倒时,胳膊被人轻巧地扶住了。遥迦站直身体,下意识抬眼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深如大海的眼睛。遥迦心头猛然一跳,低下头颅。“邵先生。”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邵揽余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说话。几十秒过去,对方一直没动静,遥迦脑袋更低了几分,心跳乱如麻,她一语不发,索性直接越过邵揽余离开。邵揽余并未阻止,待遥迦身影消失后,他静静望着前方,忽然摸了下左小臂。须臾,很隐秘的一点震动,从小臂处散发开来。忏摩基地四处都是屏蔽仪,被屏蔽了多日的芯片,在此时此刻,悄无声息有了反应。邵揽余若无其事,放下双手,在几位士兵的周到的“护送”下,走往自己房间方向。降了几日的大雪,在昨天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开始一点点融化。寂冷的山林万物萧条,无生无死,连经过的时间都是凝固的。一个黑色物体划破暗沉的天空,扑腾着穿过稀疏的山林间,眨眼间便从这座山头飞到另一座山头。少顷,它的速度慢下来,精准落在了一只苍老的掌心之中。李奉青握住机械鸟,从它的储存仓内取出一个微型通讯设备。他看着那个监听器一样的小东西,看了许久,摁动上面的开关,戴进耳内。又站了片刻,李奉青摘下通讯器,放进口袋里,深深望了一眼枯败的山树与春雪,浑浊的双目里有什么流动着。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离开这辽阔的寂静之地。山野间的春雪,需要依靠日光一点点融化,城市里的污雪却能在一天之间,清理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未到来过。洁净的街道、井然有序的车流、匆忙的行人……每一个画面都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安稳。然而手握所有城市命运的中央政府,此刻却是暗流涌动,无一不透露着杀机。政府大楼的会堂里,正举行着一场重大决策会议,包括首领在内的等多位重要官员,无一人缺席。只是会议刚进行到一半,气氛却越来越剑拔弩张,大部分人都是一脸凝重,没谁敢随便出声。毕竟公然与首领叫板的场景,在场诸位官员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经历如此抓马的画面。城防部部长穆竟,多次打断首领发话不说,甚至当场否决首领支持的提议,故意制造难堪,只差没站起来对首领本人说“你出去,这位置让我来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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