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手绢里拿出一把袖珍钥匙,轻轻打开小门。冬夜寒气立刻涌进来,她看着脸上两行泪痕的孙子,叹一口气:“行了,快走吧,天亮之前回来,一定要小心,家里有奶奶呢,不用怕。”
成君彦看着那个半大的门,傻笑一声,“狗洞好啊,狗洞好。”
奶奶踹他一脚,“赶紧滚。”又赶紧把小桶推出去,“饺子!”
这个门出去就是去树家庄的路,成君彦刚出来还不清醒,吹了吹风,头舒服些,趁着月色拎着饺子心情轻快,朝着眼中的方向心里的方向走着。
刚才跟奶奶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憋在心里一直没说的。
奶奶说过,同情一个人不是感情的全部,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树雪早就不止同情。
也许在她散下头发让他给她扎辫子开始,在她画了一个圆把自己禁锢起来开始,在她坐在岸边看他游泳、对他笑着敲了两下本子开始,也许……
也许是她拿着卖血的钱去给奶奶交费的那个晚上,是除夕夜她安静地对着天空双手合十,第一次和离开她的亲人们讨一个庇护的心愿时,他也曾看着天说老天保佑,如果她这辈子还有苦要吃,希望自己能够替她承担。
或者,当他坐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切实看到她童年生活的地方,突然茅塞顿开,也许笑笑这个小名是妈妈起的,并不是反义词,她小时候真的是一个很可爱、很爱笑的小孩。
她痛苦他痛苦,她开心他开心。
成君彦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这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
前面就是树雪的家,成君彦在敲门前拍拍自己的衣服,将乱的衣领整理好。
因为太晚了,成君彦敲门声很小,过了很久树雪才来开门。
门开一条缝。成君彦小声说:“是我呀。”
树雪等了一会儿才开门,成君彦钻进去,“好冷好冷。”
然后笑着看树雪,想明白那些事情之后,看到她都会不自觉地想笑。
但是从开门到现在,树雪都没有和他对视,两人的目光无论如何都撞不到一起,成君彦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困惑。
两个人进去屋里,“屋里炉子没烧吗?怎么这么冷。”成君彦放下饭桶,便捋起袖子去添煤。好不容易才搞好,树雪正坐在桌子前发呆。
成君彦两步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见她始终不抬头,吹了声简短的口哨吸引她注意,“这是给你带的饺子。”
他兴冲冲地说:“你猜猜哪个是我包的,我给你说,我这次可进步了,奶奶都夸我……”
话没有说完,树雪就把饺子推开,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了?不饿?”
“那等会儿再吃。”成君彦把饭桶合上,语气温柔:“没关系。”
树雪终于抬头,目光落在他下巴,他抬手摸摸,摸到一些脏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路太黑了,摔了一跤。”
其实何止是摔了一跤,本来就喝了很多酒,脑袋和视线都不清明,一脚踩空掉进浇水的水渠,幸亏里面没水。
掉下去什么也顾不上,先坐起来看看饺子有没有事儿。
他简单地一笔掠过,去看树雪的眼睛,希望能从里面看到类似心疼的情绪,只要她有一丝松动,他便要趁机好好卖一下惨。
但是树雪只是冷淡地移开了眼睛。成君彦张张嘴,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空气中一时沉默。他垂下眼,去看木桌的花纹,脑子一片空白,想要去琢磨什么,却根本无法思考。
树雪先一步起身,成君彦立刻抬头去追她的背影,她去屋里拿了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中央。
成君彦愣了愣,笑得露出虎牙:“这什么?给我的吗?什么啊?”他上手解开包袱,“是新年礼物”
包袱里赫然是他送的玉龟、小本、还有上学寄回来的书信、裙子,是他给她的所有东西。
他立刻收回手,嘴角向下,看向面前的人:“这什么意思?”
树雪抬手做了个手势,“还给你。”
成君彦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反应。树雪又抬手继续做手语:“你的东西,我都不想要了,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
比划完之后,看到成君彦没有反应的脸,树雪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为什么?”成君彦突然问道,树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被他捕捉到,嘲讽地翘起一边嘴角,“怎么?没想到我会手语?”
“我还是学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带着强势的意味,“倒是你,以为我不会手语,为什么还要用手语来说这些。”
他语速缓慢地说:“你到底是想让我明白,还是不想?”
树雪整个人的状态都回到了最一开始,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冷得下雪。她坦然地看着他,比了一句:“你喜欢我吗?”
成君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将手放在身前指指自己,脸上做一个厌恶的表情,同时摇摇头,指向成君彦,“我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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