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奔入夜色中,严鸿知发觉孙子稳重了许多,只是几天的时间,已经和以往不同。
人只要经历生死就会飞速成长,褪去青涩的内里,在瞬间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成君彦在寒冬的深夜匆匆赶路,途径一片片庄稼,再没有夏日的生机,只有阴暗纷乱的影子,水渠中的芦苇早已枯萎,他低下头,抱着怀里的东西向前走着。
到了树家庄,远远便看到杨家的大门口有光亮。
成君彦一步步走近,看到树雪正端着蜡烛在等他。
冰凉的雪粒飘在他脸上,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来了。
外面在下雪,屋内两人缩在窗台下,裹着毯子坐在地上叠元宝,蜡烛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树雪叠得又快又好,成君彦的手就笨,捏不成一个完整的元宝形状。
“这样吗?”成君彦问,树雪看一看他手中的,指了指要塞进去的地方,成君彦懂了,哦一声,继续低头叠着。
两人身边逐渐摆满了金黄色的纸元宝,蜡烛一照,真像一地的金子。
树雪的脸上此时已经不见悲痛,只是认真地一刻不停地叠,指尖都被染上黄色。
“已经够多了。”成君彦将那些金元宝收进袋子里,堆起一座小山,他拉她的手,“真的够多了。”
树雪没有反应,手上的速度加快,手指翻飞不停地叠着。一滴水掉到黄纸上,她用指头抹去,却越抹越湿,黄纸很脆弱,两下就被弄破了,树雪还在重复抹着。
越来越多的水滴落下来,树雪还在神经质地擦着。成君彦抓住她的手,“好了,好了。”
他轻轻揽住他,两人裹在温暖的毯子里,树雪终于停下来,靠在他的肩膀无声地哭。
“奶奶不会怪你的,真的。”他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在哪儿,她送钱晚了半个小时,如果能早点就好了,没能救了奶奶,也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
可是谁又能去苛责她,谁又能忍心责怪她。
“你知道吗,离开的人是不会消散的。”他学着奶奶的样子拍树雪的后背,“她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
“真的。”他让树雪坐直了,“不信你看。”对着摇摇晃晃的蜡烛说:“奶奶,你要是同意我的说法,就吹一下蜡烛。”
起初蜡烛还是以正常的速度燃烧着,突然剧烈地晃了一下。
“怎么样?”成君彦手肘都要弯骨折了,刚才他的手背过去推开窗户的一丝小缝儿,又快速合上。
树雪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蜡烛,本来听力就比普通人要强,况且那股冷风都吹到她的脸上了,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她还是认真看向成君彦,点了点头。
出殡之后,严鸿知过来领两个小孩回家去。“上供的馒头,一人吃一口,吃了就大胆儿,晚上不害怕。”
两个小孩儿乖乖吃了。严鸿知仰头看看树雪:“咦,怎么觉得小雪长高了这么多。”她再看向成君彦,“看着都比小成子高了。”
“啊?”成君彦本来在前面走着,闻言急刹车,“真假?”马上站到树雪旁边,挺直了背,“奶奶你再看看。”
“啊啊……”奶奶很敷衍:“一样高,一样高。”然后快步走了。
树雪看他一眼,也走了。
走出门,那天来的几个人蹲在外面等他们出来,指着树雪:“咱们的事儿还没完呢。一件件来,这是我亲奶奶的房子,反正你不能霸占着!”
成君彦打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呢。”还欲上前和他们理论,手腕被人拉住,树雪给他一张纸条。
他展开看。“我不是奶奶的亲孙女。”
杨金秋病发得急,没能立下遗嘱,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如何安顿这个从七岁开始收养的没有任何收养手续的孙女儿。
纸上还有一行字:不用担心,我有地方去。
树家庄的尽头,是大片庄稼,少有人居住,有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常年荒废着。有时候流浪汉和小偷会翻进去睡一觉。
树雪掏出一把保存良好的钥匙,费力打开生满铁锈的锁,里面枯草丛生,长满了碗口大的小树,俨然已经无法住人。
树雪写道:“这是我妈妈的房子。”
……
老太太发话了,修葺房子什么的再说,要过年了,万事都得等过完年再说!
树雪被领到她家里住,正好有一间小西房,烧着炉子,冬天里暖和的很。
成君彦惦记着给树雪多补补血,还有那些青紫的痕迹,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快点消减,看着就很痛。
可是当他第二天拿着擦的药去找树雪,她胳膊上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恢复如初,连针眼都几乎看不见。
“你这体质挺好啊。”他翻着她的胳膊看来看去,树雪推开他,去帮严鸿知包饺子。
她的手很巧,干活麻利,成君彦原来在家也没显得这么不能干,这下好了,天天被奶奶嫌弃,嫌他包的饺子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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