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彦家出来,腺体那里疼得厉害,没有办法纾解,胡乱走着就到了二姐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疼晕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灯光昏暗,很窄很小,床边坐着个短头发的女生,正盯着他。
“你醒了。”她面庞清秀,很淡定地站起来去找王修竹,“妈,他醒了。”
王修竹忙关了火,擦擦手走过来,“醒啦!”她的笑容还和以前一样,周敬霄一时没有力气坐起来,虚弱地喊她二姐。
“欸——”她连忙应了,拉着女儿给他介绍,“这是我闺女,张礼。张礼,喊小舅舅。”
“我知道你。”张礼黝黑的眼珠看他,“王小宝。”
王修竹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这孩子。”
三人挤着一起吃了顿饺子,王修竹什么都不问,只一个劲儿让他多吃点。她身上有肥皂的味儿和衣柜里淡淡的木头味儿,周敬霄坐在她身边,又回到了小时候。
“晚上在这儿睡吧。”王修竹给他铺床,“旁边还一个屋呢,平时她爸爸睡,今天他夜班,你在那睡正好。”
“妈,我一会儿回来。”张礼有些匆忙地套上棉袄出门,王修竹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就跑没影了。
胡同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京牌车,周敬霄倚着门遥遥看着张礼走到车前,探身对车里的人说什么。车后门打开,出来一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女孩,然后车就开走了。
见没什么别的人,周敬霄就不再看。一束烟花升起,他抬起头,红红紫紫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爱你的人肯定会保佑你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双手合十,笑意盈盈地对他抬下巴:“你也试试?”
周敬霄转头望着他,烟花在天上连成此起彼伏的一片璀璨的海,电视机里春晚主持人开始倒计时,一九九三年终于姗姗来迟。
与此同时,耳中能听到男男女女女、老人孩子,各种人各种声音的新春贺喜。
“新年快乐。”周敬霄对十七岁的成君彦说。
“新年快乐。”成君彦抱抱老妈,老妈哎哟一声,“怎么啦,怎么蔫成这样了成君彦。”
成君彦没想哭,强颜欢笑一晚上,但是老妈这么一说,眼泪就憋不住,他安静地掉着眼泪,老妈用力地拍着他的背,什么都不说,就让他哭。
“妈。”成君彦用袖子擦擦眼,站直了,“你要拍死我了。”
老妈嘁了声,“你又好到哪儿去了。”她摸了一把脖子,“看,有好心人给我洗脖子。”
成君彦深呼吸一口气,破涕为笑,“您真烦。”
“妈。”他问:“你和我爸在一块儿的时候,会觉得亏欠他吗?”
“会啊。”成颂心想起亡夫,心头依然是甜蜜多一些,“爱嘛,不就是你欠我我欠你,欠来欠去就分不开了。”
成君彦乐:“您这什么理论。”
“你不信?”成颂心继续说:“他那时候总觉得我因为他,错过了更好更有背景的人,我呢,还总觉要不是和我结婚,他就不用在家受你姥爷的气,去四处里玩,当个诗人,多自由。”
“那你们都觉得欠对方的,还怎么在一块儿?”成君彦真诚发问。
“你傻啊成君彦。”妈妈拧他胳膊,“为什么会觉得亏欠他,因为喜欢啊,不喜欢他,他爱干嘛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愿意在家受气不愿意倒插门滚一边去吧。”
“因为喜欢才会在意他心情好还是不好,是不是这难受了那不舒坦了,才会一想到他离他的人生理想越来越远就睡不着觉,觉得自己欠他太多了。”
成颂心回忆起和爱人相处的点滴,“也会设想他如果作出别的选择,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幸福呢。”
她拍着儿子的肩,“我这样,你爸也是一样,都这样,一边爱得不行,一边又觉得欠他忒多了。”她摊开双手,“爱啊、欠啊的,这辈子就稀里糊涂过完喽。”
成君彦枕着老妈的肩,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可是欠太多了,还怎么平等地去喜欢呢?”
“成君彦,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欠高利贷了?”成颂心皱眉看他。
“说什么呢妈,没有。”成君彦打着哈哈:“您净瞎猜,没谱儿。”说完他赶紧溜号,推门的时候听见老妈在背后说:
“你觉得欠他的,是因为他愿意给你,你觉得欠他越多,不就是他给的越多么。你光盯着自己欠他这一面儿,怎么想不通他为什么愿意给你呢。”
成颂心没有继续追问儿子,去摆弄她的花,“嘿,瞧瞧,这花小周给我修剪的,多漂亮,欸!你嘛去?”
成君彦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冲了出去,“出去一趟!”
“等会儿!“成颂心追出去:“饺子拿上,顺道给小周捎过去!”
“哦!”成君彦又冲回来,拿上饺子对老妈飞吻,“爱你!”
老妈抬手像挥苍蝇蚊子一样挥掉他的飞吻。
这一幕又和多年前重合,只不过这次不是靠跑着就能到的距离,北京比树家庄大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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