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会感到孤独,但是很多时候,孤独给他安全感,他喜欢研究,喜欢在实验室里,他的研究天赋很高,欧文堂哥的医药公司很多主打产品(比如纳米止血喷雾)都是他研究出来的,虽然可能被“医者不自医”给诅咒了,他差点死于失血,也怪可笑的。回忆到这里,卡洛斯嘴角泛起一抹苦涩,他坚信着只要他不见罗西,罗西就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忙碌,还在爱着他,想着他。那张轻飘飘的票据却好像是一把想要斩开他虚假想象的利剑,重若千钧。瑞德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将票据塞到他手里,急匆匆的走了。卡洛斯站在门口,门外小雨淅淅沥沥,隐隐好像下大了一点,凉丝丝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站了许久,他望着票据上的时间,突然转到仓库里,拿着雨具往外走,漆黑的伞面在茫茫雨中撑起一片小小的空间。临到出门前,他转过身对彼得说:“你回家吧,今天就不开店了。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彼得愣了一下,追出来喊:“老板,你还没有穿外套呢!”变成米色风衣样式的巫师袍孤零零的搭在椅背上,卡洛斯的身影却越走越远。签售会现场人很多,虽然天气还是小雨,但人气不减,附近都是撑着伞的人,在等开场。卡洛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说不上坏也称不上好,他的灵魂好像脱离身躯立于人群之外,冷淡的看着人群中神情低落的少年。会场的大门打开了,粉丝们蜂拥着挤进会场,穿着白毛衣的少年撑着黑色的伞落在队伍的后面。时间变得好慢,雨一点点下大,从雨丝变成了雨滴,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水洼。蛇形的队伍一点点前进,少年渐渐能够看到罗西的身影,他对每一位读者都认真的笑着,和蔼的回答他们的问题,优雅的花体字签名熟稔地落在封页上。不知不觉,少年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孩子,你想要什么to签呀?”罗西惊艳于少年精致的容貌,热情的意大利人从不拒绝欣赏美丽。卡洛斯的灵魂从天空落到了地面,他抬起头,钴蓝色的双眸怔怔地望进那双和蔼可亲的眼睛中。好像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巨大的轰鸣声充斥着鼓膜。他低下眉眼,心口木涩的疼,他听见他张开口说:“致另一个世界的卡洛斯……”他说不出来了。罗西笑笑,手上动作流畅的边写着,边念道:“致另一个世界的卡洛斯幸福平安。——大卫·罗西”卡洛斯呆呆的站着,回过神来,匆匆抱起书,低着头跑出会场。
伞落在会场门口。淅淅沥沥的小雨持续地下着,潮湿的空气中好像弥漫着血腥味,阴冷的雨滴渗入皮肤,好像蛇一般缠绕禁锢。 起始走在路边的路基上,旁边经过的车辆溅起水花,泥泞打湿了卡洛斯的裤脚。不知走了多久,天边雷声渐渐响起,白色的毛衣湿漉漉的,怀中签着作者名字的新书也浸了水,边边角角糊在一起。一辆出租在他身后放慢了速度,“滴滴滴”的喇叭声惊醒了他。出租车司机摇下玻璃,在里面喊他:“小伙子,要去哪里啊?我送送你,雨一会儿下大了,上车吧。”卡洛斯眼眶微红的望向他,终于停下了脚步,低头望着湿漉漉的自己,抬头望向出租车干净的座椅,摇头拒绝对方的好意。“没事,上来吧,免费帮我洗洗坐垫。人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来吧,你还是个孩子呢。”络腮胡的大叔笑呵呵的说着,停下车,探过身给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卡洛斯犹豫一下,抱着书弯腰坐上副驾驶。“谢谢。”他礼貌的道谢,嗓音嘶哑而干涩。“想去哪里啊?雨天没生意,你随便哪儿,我都有时间带你去。”大叔大着嗓子说,穿着一身灰绿色的格子衫,棕色的卷发,还有有些晒伤泛红的脸颊,看起来就是一个乐观的人。卡洛斯望着前方摆来摆去的雨刷,窗玻璃上雨水不停地落着,又被雨刷刷去,周而复始。他张张口,闭上眼,低哑着嗓子报了一个地址——他曾经的家。橘黄色的出租车穿过下着雨的街道,车窗内,司机瞥了眼神色空茫的少年,感觉他悲伤得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大叔一路上都在开解卡洛斯,无非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劝解,卡洛斯恍惚的回应着,心里却没有被开解半分。纤细的手指抚过书上晕开的笔迹,毛毛的触感落在指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曾经罗西手把手教他写花体字的场景,字迹那么熟悉,而那如父如亲,将他从地狱拯救上来的英雄却再也不记得他了。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人记得他,是不是说他哪怕有一天死去了,也没有人会记得他。他的□□会被烧成一捧灰尘,放在骨灰盒里,然后放进“无名氏”的柜子里?卡洛斯摩挲着书脊,又在心中否决——若他要死了,他会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会到时间与空间都不存在的地方,静静地死去,静静地腐烂……他宁愿他无人知晓,也不愿自己的身上被刻上“无名氏”这样可笑的名字,那是对他一生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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