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本就是摩登家庭,平常也不避讳女眷见外客,听说表姐也来了,便推开麻将牌,往前院去了。方丞来前事先通过电话,因此金家的三位爷全在家候着,此时主宾寒暄,纷纷落座。男人们满脑子生意经,很快聊起了公债和战事,自打国府扩大法币发行量以来,多数银行家都面临被挤兑倒闭的风险,偏偏方丞每次都躲过去,像是开了天眼一样预先囤换大量银元,以至于现在北平的几家银行全都得从他那里调头寸。女眷们一来,屋子里花团锦簇,高开叉的旗袍,油汪汪的红唇。方丞不觉就有点分神,想起了昨天那个衣服陈旧、人也陈旧、但眼睛却深如海洋的西门。抗战期间金家女眷们没有逃去后方,这会子跟表姐伍乘雲打听重庆见闻。伍乘雲戴着一枚精光潋滟的粉钻,光头十足,金家二少奶奶端详着,说比她收着的那一枚还要上乘。这些年给打仗闹的,北平世面儿上缺好货,想不到你们在后方竟能得着。伍乘雲说:也是早些年香港还太平的时候,碰巧有个跑单帮的带到了重庆,给我遇上了。二少奶奶拿着那枚粉钻给他家大爷看。大哥你瞧,这件总能入你的眼。金先生笑微微地扶了扶眼镜,一边端详,一边点头。伍乘雲笑道:看来表哥是个懂钻石的,不像我们三爷,光头不光头的他不在乎,光头差,但一眼看着好,便就好。其他光头再足,也不如他一眼瞧中的那个好。嗷?金家二少奶奶看向方丞。方丞含笑承认:浅薄的很,我确实不懂。二少奶奶笑说您过谦了,转而问他家大爷:大哥最近瞧过的,恐怕都不及这枚吧?金先生说:可不,回头我再托人去上海瞧瞧。伍乘雲不解:这话怎说的,表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对这种东西上心?金先生呵呵笑着,又扶了扶金丝眼镜。老太太说话了:甭提了,还没顾上跟你说,你表哥相中了福贵儿的家庭教师,要张罗呢。伍乘雲:要娶新嫂子了?那敢情好,快叫过来我相相。金老太太笑对身边人说:刘妈,你去,就说表姑姑来了,给表姑姑考教考教小侄儿的学业?叫先生一块儿过来。去。伍乘雲喜道:大嫂走了也一年多了,是该有个当家理纪的人儿了,不过以表哥的条件,娶个小姐也不在话下,怎就找一个出来做事情的?金老太太道:可说呢,谁劝都不听,还好这姑娘不算坏,模样好,学问也好。
伍乘雲一听这话,晓得是老太太并不怎样反对,再看旁边的金表哥,四十好几的大老板,此时竟透出点含羞带怯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看得出,金表哥对这位教书先生是上了心了。伍乘雲笑笑,转而问姑母:家世呢?是正派人家吧。家世还好,只是兄弟多,四个,最大的才 15 岁,最小的 9 岁。敢情表哥的小舅子比自己闺女还小。金老太太说:她父亲是北大的教授,抗战那会儿跟着教育部往云南去了,还没回来。听说学问倒是好得很,过去在北平的时候常常见报,叫什么来着?文兰,那位西门先生叫什么?伍乘雲一听西门二字,眉心登时一跳,下意识看向方丞。方丞和她的反应一样,不过已经来不及扭转接下来的会面了,因为西门已经带着福贵儿进来了。 灯市口壹福贵儿,快来见过表姑母,姑侄儿可是头一回见呢!金老太太呵呵笑着。西门音一进门便震住了,她没想到节外生枝的情况这么快又出现,唯一心存侥幸的是,方丞能不能构成威胁还未可知,毕竟在北平这个圈子里,遇到认识人是概率极大的事情,他们未必一见面就看出她接近金家有企图,所以自己决不能乱了阵脚。一!二!和方丞对视二秒后,她选择了落落大方,点个头算招呼,然后抚摸了福贵儿的肩膀对金家太太道:这一程子进步很快,珠算尤其出色。方丞亦点个头,似是在回应她的招呼,那般温文尔雅,心底情绪未露半点端倪。重逢第一面,就这样以落落大方和温文尔雅,筑起了层层坚冰,双方都能透过坚冰看见彼此,却也都在折射下面目全非。只是方丞不明白,她经历了什么,竟能做到如此四平八稳?曾经的你侬我侬、曾经的赤裸缠绵,曾经的一幕一幕他夹着烟卷的左手背上,有她在最后一夜咬下的齿印。如今她不再是娇俏少女,但一口细白的糯米牙一如从前。眼下重逢,她难道不该是荡气回肠、脸热心跳、愣怔失态吗?可是没有,她气定神闲。方丞觉得被什么不良情绪挑衅到了。福贵儿,给大家背一背九归口诀,背的流利,明儿可以少练一组算式。她微微笑着,循循善诱间不失师者的端庄,人淡如菊。小孩儿开始背诵,百灵鸟一样清脆的声音中,人人的注意力都在西门身上。≈lt;a href=”≈lt;a href=≈ot;/tuijian/guo/”≈gt;≈ot; tart=≈ot;_bnk≈ot;≈gt;/tuijian/guo/”≈gt;≈lt;/a≈gt;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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