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霖没有打开手机。太无解了。一边是坠入冬夜的温柔乡,留恋,甜蜜;一边是朝着旷野方向的未来,迷茫,酸苦。酸甜交织,胸腔被塞满各种情绪,堵得人焦躁不安。她想问问林景舟,如果是他,他该如何抉择。安静了会,巨大白色天幕底下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佟霖想伸手拿起手机,却陡然被一连串声音打断。物品掉落水库的扑通声、女人急促的呼救声、小孩号啕大哭声……各种声音激烈碰撞在一起,像是骤然被打破的玻璃,尖锐刺耳如碎片棱角。“有小孩落水了,有小孩落水了。”坡下有人焦急大喊。心一空,耳边又传来接连不断的入水声,佟霖再抬头望向林景舟的折叠椅时,黑色冲锋衣的笔直身影早就消失在视线里。涟漪不断泛起扑腾的水面是他留下的痕迹,山坡上的人面面相觑。坡下乱作一团,宋宁抱紧安慰受到惊吓的小鸣,岸上一些高管望着林景舟和孟毅消失的身影惊慌失措。他们不懂孟总和林教授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的落水如此紧张,但犹豫了片刻也脱下外套扑腾跳入水中。懂水的人都知道,救人只需要少数几人,多了就是添乱,什么下水救人,不过是公司高管向孟毅递的投名状。而佟霖几乎是俯冲下山坡,惯性作用迫使她撞翻林景舟的折叠椅,冲锋衣外套坠落在地,手机、arker笔、便利贴洒落一地。她被孟鹤恩拦在岸边,视线紧紧盯着水面。少倾,熟悉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黑而柔顺的头发被水浸湿,林景舟怀里抱着胡乱挣扎的grace,他的胳膊被死死拽住,只能喘着气拼命向岸边游着。佟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呼吸极度困难。并不是那种外力作用下的窒息,而是从咽、喉至上呼吸道,再至肺部,一种从内到外的肌肉紧缩,呼吸道逐渐绞死变窄,呼吸渐渐不畅。孟毅替他接过怀里的grace,一行人上了岸,紧赶慢赶给grace做着人工呼吸。林景舟还在水库里艰难且缓慢地游着,佟霖和孟鹤恩拼尽全力伸出手给他接力。上了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grace身上,他就独自坐在岸边,张开大口喘着气。全身被湖水浸透,水泥地上全是他身上滴下的水渍。佟霖有一瞬间的鼻子酸涩,她颤抖的手抚上林景舟惨白的脸颊,声音带着强忍的哭腔。“你的额头流血了。”“嗯。”在冰冷的水中浸泡的十分钟里,林景舟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喘着气,用气声回:“是不是吓着你了?”佟霖眼眶浸着泪,拼命摇头,作势要脱下自己的棉外套,“你冷不冷,你先穿上。”“我没事。”林景舟笑着摇头,下一瞬,他的视线骤然模糊,高大身体就重重栽在佟霖身上。“景舟,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医生呢?”
闻晓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在佟霖耳边化作刺耳的耳鸣,疾风划过耳边,刺穿佟霖的胸腔。平日里温暖眷恋的怀抱在此刻变得冰冷刺骨。 浴室佟霖最是讨厌救护车的警笛声。聒耳、尖厉的声音划破鼓膜, 轻而易举地击碎整个家庭的美好梦境,就像是一道如影随形的催命符,时刻提醒着患者和家属——该与死神赛跑了。附近露营的游客都在一旁驻足观看, 救护车很快就到。躺在担架上的林景舟被团团围住,佟霖被人群淹没,只能在缝隙中看到仍在渗血的手臂。白皙与锈红形成强烈对比, 在阳光直射下异常触目惊心。救护车车门关上前, 护士大声询问:“有病人家属在现场吗?病人家属请一同上车陪护。”散落一地的梦境碎片映出原本的模样,熟悉的官方女声与救护车警笛声交织。“佟春生的家属在吗?”“家属在这个时候最好做好人财两空的准备。”“佟春生的家属……请节哀。”“……”护士又问了一遍,“有病人家属在现场吗?病人家属请一同上车陪护。”“……”佟霖的身体如生根般定在原处, 无人应答。“我陪同!”宋宁把小鸣托给闻晓雯, 面色凝重, “我是他师兄, 我一起去。”佟霖拾起一片碎片, 缓缓举起手。“我是。”全场哗然,正转头寻找微弱声音的来源。佟霖面无表情,没有犹豫地回:“我是林景舟的妻子。”周围隐约响起阵阵吁声。在水库边游玩的研究院同事不少,这个消息将会随着林景舟入水救人消息在救护车驶离水库前传遍整个研究院。一表人才的副教授和年轻貌美的科研助理, 这是一个留有无限遐想空间的关系。比任何英雄舍己救人都更容易激活人类的八卦本能。佟霖恍若未闻, “师兄, 这是房卡,麻烦您把林老师……”她的脸很平静, 停顿了下, 换了个称呼,“麻烦把景舟的换洗衣物送到……”旁边的护士补充:“省人医。”佟霖的话冲击力太强, 宋宁仍旧惊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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