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否是冲沈某来的?沈某经常与亡命之徒打交道,没少关押作祟的妖邪,仇家只多不少。”周歆睇了他一眼,心道,想不到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之名。“尚且不知。”“眼下正值暑热,四郎君将狐裘大氅翻出来作甚?”沈夫人狐疑地看着他。沈既白转身关闭房门,“无事。姑母莫要多想。”话音未落,沈夫人便掀开大氅,立刻瞧见隐匿在大氅之下,已经鼓得仿佛怀胎七月般圆挺挺的肚子!她惊呼出声,“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沈既白以手扶额,一脸无奈:“此事……侄儿也不太清楚。”沈夫人:“?”“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沈既白一脸懵然,模样十分无辜。闻言,沈夫人愁云满布,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造得什么孽?檀奴刚好,你又出了事,这让我如何与亡兄交代……”她咬着下唇,眼里泛起波澜水光,似是随时能落下泪来。“沈夫人莫激动,沈少卿并无大碍。”周歆最怕见人哭,企图在她落泪前稳住她的情绪。沈既白附和道:“姑母莫要担心,真人一定会有办法的,侄儿去去就回。”沈夫人微低着头,似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并未言语。这时,车夫走进院来,道:“少卿,马车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沈既白微微颔首。周歆道:“贫道告辞。”沈夫人这才抬起头来,眸中雾气弥漫,咽着嗓音道:“道长慢走。”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廊厅拐向通往外院的甬道,沈既白的步伐照平时慢了许多,周歆只能也放缓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沈夫人跟在她身边,视线黏在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的背上,越看眉毛拧得越厉害。马车停在院门口,沈既白率先上了车,周歆紧随其后踏上车番,撩开车帘正欲钻进马车,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颇为稚嫩,娇萌无比的声音,“漂亮阿姊!”周歆身形一顿,偏头看过去,见檀奴不知何时偷跑了出来,藏在院门后,歪着脑袋探出头来,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圆润的瞳眸清澈无比,未染半分俗世尘埃。她有些意外:“檀奴何时醒过来的?”沈夫人道:“昨夜醒来的,当时已经很晚了,没来得及和道长说,今早又……”周歆笑着点头,“醒来就好。”二人说话期间,檀奴悄悄溜到沈夫人身后,双手抓着她的衣裙,探出头来看着周歆笑。“谢谢阿姊带檀奴回家,阿姊要常来看檀奴呀!”“檀儿真懂事。”
沈夫人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向周歆解释:“檀儿醒过来时,说自己一直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是一位漂亮阿姊驱散黑暗,带他回了家,他很感谢道长呢!”“道长一定要常来,”她道,“妾身还会包其他馅的馄饨呢!”“好。”周歆道,“沈夫人包得馄饨很好吃。”“漂亮阿姊再见!”檀奴朝她挥了挥手。“再见。”周歆心里一暖,回以微笑。车窗被人推开,檀奴闻声看去,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时用力抱紧了沈夫人的腿,“……阿墨表哥看起来好凶,是檀奴哪儿惹你生气了吗?”沈既白凉嗖嗖道:“记得将这些时日落下的功课补上。”檀奴:“?”他抱着沈夫人的腿蹭了蹭,“……阿娘。”沈夫人轻抚他的头,“听你表哥的话。”闻声,荡漾在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关上车门,周歆在窗前的侧位坐下来。沈既白放下车窗,声音冷淡:“凌云君倒是挺讨他人亲眷的欢心。”察觉到沈夫人与檀奴的善意,周歆的状态很放松,顺口胡扯惯了,一开口便是:“没办法,个人魅力太强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轱辘见了都会原地空转三圈。”“凌云君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多谢夸奖,贫道当之无愧。”“朝南衣。”他忍无可忍地挑明,“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人嫌。”周歆怔愣一瞬,缓缓挺直了腰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正经起来。仿若刚刚那个放松的,眉目舒缓的样子只是个错觉。她认真道:“知道啊,尤其特别讨你的嫌。”说完便偏过头,低声喃喃自语:“可我又没主动往你面前凑,不对,我就从来没往你面前凑过。这么凶干嘛?”她的声音特别小,听起来像是无意间将心中的抱怨说了出来。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钻进沈既白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他静默一瞬,神情恢复一贯的冷静,道:“是沈某言语有失,抱歉。”周歆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了嘴,顿了一下,才道:“……没关系。”她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惊讶无比,心道,有没有搞错,他吃错药了吧?居然会开口致歉?沈既白坐在主位,眉眼低垂,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无意瞧见角落里交叠在一处的一青一黑两道衣角,他默不作声地收拢衣摆,向左移了移,连人带衣都与周歆拉开了距离。微弱的,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打破一车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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