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瞧着那架金丝楠木雕花拔步床,比王府里她当日睡的喜床还要豪华得多,就不推辞了,心安理得地住下了。因她们是傍晚到的,卢氏只吩咐人送了晚餐来,不敢多加打扰,是以主屋十分清净。燕娘今日奔波劳碌,吃过晚餐早早就睡下了,沈芜依旧少眠,坐在床头望窗外的明月,想着好几次他都是带着月光来见她的,月亮好像也有了小酒窝,怪讨喜的。扑嘟一声,仿若一只大鸟歇在了窗棂上,一个黑影跳了进来,沈芜大惊,转而又欢喜,急急切切地踩着绣鞋下了床。秉烛夜游,怀民亦未寝。人生最浪漫的事,莫过于此了吧。烛光下的身影逐渐清新,照出一张相熟的脸,却不是他,是宋下童。沈芜方才的兴味转瞬成了失望,宋下童瞧她暗下去的眸子,轻咳了一声。“我来是告诉你一声,主子在去剑南道的路上被太子的人行刺,受了重伤。”沈芜眸色更沉了:“那你怎么还来这里?”想想又不对,他该是帮他治了伤才来的,“没死就行。”刚刚她不还在想人家的吗?怎么说的话这般冷漠?宋下童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主子?他在渔利口。”渔利口在邛崃山北面,离硕庄大约二十里路,骑马的话,也只要半个时辰。沈芜:“我又不是大夫。”-------------------- 秋社==============宋下童还以为她对主子是有情意的,毕竟主子又是烧洗澡水,又是吹笛子,又是送桂花糕的,看样子是他想多了。无言叹息,主子被射了个对穿,流那么多血,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又得气撅过去,真可怜。沈芜:“既然你来了,帮我看看这东西有没有问题。”她还能没心没肺地想其他事,方才眼中的那一点点的慌乱,就跟刮过一阵的风,来无影去无踪了。宋下童从未见过这么无情的人。沈芜瞧他还有心思胡思乱想,那李危必然不是危重,才不管他怎么想,拿出那串佛珠递给他:“说是在菩萨面前供过,香火味道很浓。”宋下童收起心神,接过佛珠,上手温润,色泽光亮,味道确实过于浓烈呛人,他闻着闻着眉眼跟着鼻头皱在了一起。“这香味里不只有香火,还有别的东西。”指腹一拢,一捏,一粒佛珠跟着碎成两半,落在他的掌心,“珠子里藏了害人的东西。”
沈芜就着烛火瞧去,是黑黑的一小坨,看不出来是什么,想伸手去摸。“别动它,这是虫子的食物,里面可能有虫卵。”宋下童制止道,“这种虫子肉眼是看不见的,一般都存活在动物身上,一旦孕妇沾染上,早期会流产,中期便是胎死腹中,弄不好一尸两命。好人也会因此高烧不退,难以痊愈。”看不见的虫子,他是怎么知道的?沈芜好奇地看着他。宋下童:“我曾经跟随师父在宫中行医,见过用这种手段的妃嫔。”宫中岁月寂寞,有些妃嫔饲养宠物,每日近身,有这种手段便不稀奇了。沈芜将佛珠收回来,放进一只锦盒里:“你刚才说是太子的人在李危前去剿匪的途中行刺,太子与剑南道匪患有关?”宋下童摇摇头:“十之八九吧,还需要更多证据。”沈芜轻轻“哦”了一声:“你明日来,送我一张太子的画像,我有用。”宋下童倒没问她做什么用,眼眸在内室落下的床帐一角打了个圈,沈芜:“她近日很嗜睡,你要不要帮她再……”他没有理会沈芜,径直走进内室,掀开了床帐。燕娘清丽的脸在夜色中略显苍白,眉心轻攒,脸颊清瘦,双手紧紧交握拂在心口上,深陷在噩梦中,爬不出来。他躬身捏住她的脉搏,感受了一会儿,将床帐收拢整齐,出去。是与往日不同的麻利与灵巧。“还需要一些时间,那味药,丰益堂也在找,一定会找到的。”也不知是想安慰谁。窗外起了风,秋风萧瑟,宋下童走后,沈芜顺手将窗关上,窗外的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转眼就到了起秋社的日子。陈府的女眷们换下日常穿着的长裙,步摇耳坠手串手镯戒指护甲也都摘下,换上干净的短打布衣,发髻用布巾包起来,绣鞋也都换成旧的。万姨娘被勤婆扶着,因未施粉黛,俏脸泛黄,人瞧着有些憔悴,也或许是前几日确实被吓到了,还没恢复过来。她身旁站着一位三四十来岁的妇人,身穿绿衣,身段纤细,长相肖似陈小粥,就是眼尖尖的略刻薄了些,应是陈小粥的生母柳姨娘。她唇色泛白,脸上也有菜色,气虚短促,似乎来硕庄就没吃饱过,现在站在这儿都有些不稳,更别说等会儿要一起下田收割,捆穗。唯有陈夫人精神头很足,站在沈芜身边腰杆子都撑得笔直的,双眼直视前方万里麦浪,好似豪情万丈征服万里江山的将军。“王妃,起秋社,我们陈家有下田割麦子的习俗,为的是与老百姓一起感受劳作的辛苦与丰收的喜悦,等会儿还有抢割最后一把麦穗的习俗,若是谁抢到了,谁就是今年的丰收女神,将麦穗分给众人,以散播好运。”卢氏谄媚道,“希望王妃今日能拔得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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