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大功放在李危身上就有狼子野心篡权营私的嫌疑,而给崔范,不仅能让他加官进爵,连带着整个清河郡都会被世人再次提及,连带着。等李危走了,崔范依旧前倨后恭,拜了再拜。剑南道的匪患一平,剑南道各个州府衙门收拾一片残局,李危他们走时,冰雪消融,官道宽阔平整,不过十日就回了荆州府。荆州府宽阔的大街,与他那日来这里赴宴时一样宽阔,不过与那日不同,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贩,有卤煮有烤串有饼摊,咸香热辣,酸甜脆爽,混合在一起形成人间烟火的气息,闻一口,就馋得口水直流。隔着吃食摊头不远,就有卖帕子护膝,发簪手钏,鞋垫棉鞋的,叫卖与讨价还价,问询与铜板入盒的叮当之声,喧闹又热气。沿街,连片的房屋瓦舍,倒水的倒水,烧火的烧火,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为一颗糖,追一只风车,妇人洗衣做饭,端着针线簸箩绣花缝衣,还有人在院子里摆水梳头。荆州府的人都在热闹地生活。李危终是将藏在心中数个日夜,千转百回的话问出了口:“你今日回陈府吗?”沈芜一双眼睛如藏万千星辰,正半个身子都在车外张望,似是没听见李危的声音,只说道:“也不知道丰满钱庄在哪儿,这里的房价不知比鲁镇贵多少,歌舞行的位置也要选个稳妥的地方。”说的好似丰满钱庄的钱她想借就借一般。李危冷笑:“你对别人的事倒是一向上心。”沈芜拉着般若奴道:“房子最好租的离荆州府衙近一些,你们都是姑娘,这样安全。不够价格就要高一些了,好在有丰满钱庄,钱的事也没那么着急。”般若奴喜上眉梢:“等我联络了姐妹们,便往府衙与各大酒楼茶馆递话,等名声起来了,我便招揽客人上门来听曲观舞,倒时你们可要一起来给我捧捧场啊。”沈芜:“那是自然。”李危又泼了一瓢冷水:“荆州府衙是官爷办差的地方,附近开一家歌舞行算怎么回事?一边办差一边享乐?亏你想的出来,也亏你还觉得她想的好。”般若奴:“我们这行不就是做府衙这些大人们的生意吗,开在他们旁边不也省了跑这几步路?”李危:“你信不信你开在这里,鬼都不会进来?”般若奴被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吓得脸色发白,瞧向沈芜,沈芜眸色狡黠一转:“那你说开哪儿?”李危嗅到危险的信号,微微闭目:“你想也别想。”要是开在楚王府附近,他以后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本就是个不受待见的,要是再被参一本,他还要不要活了。沈芜:“你想什么呢。”她转脸跟般若奴说,“等会儿我们沿街找找。”李危:“那你现在去哪儿?”他想问,她回不回王府,偏又问不出口。
沈芜:“丰满钱庄啊。”李危:“那我要回家了,就在此分道扬镳吧。”沈芜掀帘往外看去,已到城郊附近,赶忙叫停马车,对李危道:“那你先回去吧,我们忙完了就回去。”李危瞧她一双眼睛无辜地瞪着自己,好似要等他下车,至于怎么下的车,等他骑在马上就已经忘了。左颊的小酒窝乍现,她说她忙完了就回去,回去,她说回,李危一双眼睛比雪还亮,一扫刚才在马车上的憋气,屁颠屁颠地往王府走。一时都没将她说的“我们”放在心上,有意忽略了般若奴。卫牧瞧他春风得意的样子,亦如往常一样,冷着脸跟在他身侧。“如今太子被废,长安居士愈加复杂,能堪此大任的皇子仅剩下四皇子庐陵王和你,三公主迟早要动手,你真要在此处与她做对逍遥夫妻,真能置身事外吗?”李危抿了抿唇,回头瞧他:“不必将我算在内,我这楚王的封号怎么来的,谁都知道,这风怎么吹也吹不到我身上来。三皇姐要动手就动手,我在荆州府已无能为力。”卫牧:“你未免天真,三公主的性情如何,你我都清楚,何必自欺欺人。”李危咬着后槽牙,这人惯会在他兴头上给他冷不丁来这么一下,说的又是事实,还无法反驳。“那你让我怎么办?”卫牧:“你若不争,就没有活路。”李危翻白眼:“她不想我掺和。”卫牧:“那是她不知道你的处境,若是她知道你的处境,她一定会帮你。”李危又想起他邀她做幕僚的事,为了这件事,他在渔利口蹲她蹲了足足好几个月,末了,她说他自以为是,她不愿意。她为什么不愿意,他倒没有问过她。现在想想也是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吧,他早先也没想要那个位置,只想苟且偷生,能有几个幕僚给他出出主意。其实他知道,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不争,也要选边站。而他是三公主抚养长大的,任谁都知道他早已做出选择,若是四皇子争赢了,他和三公主都得死,要是三公主争赢了,他一辈子都得活在她的阴影里,不见天日,从此也没有了任何选择权,就连现在得到的也会全部失去。李纯想让他的脑子里只有她,不能有其他任何杂质,养花的小宫女不行,小猫不行,沈芜更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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