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苏念卿来不及多言,两行清泪先不受控的倾泻而下。太后原本静的如睡着了一般,听到这声祖母才稍稍有了动静,勉力睁开松弛的眼皮,瞳孔涣散,伸手虚虚的去触碰苏念卿,可却怎么都碰不到,苏念卿索性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脸颊上:“祖母,诺诺来了,您有什么要叮嘱的我都听着呢。”“诺诺,好孩子,”太后瞧见苏念卿身后的宣隆帝,默默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她帮她拭泪,枯瘦的手指触在脸上,粗糙的树叶一样刮的慌,苏念卿却无比留恋此刻的温情,将额头抵在她的掌心,眼泪已然控制不住。她触摸着她的脸颊,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印在脑海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抚摸着她的发顶,用微弱的声音道:“你先出去,祖母跟陛下说句话。”苏念卿虽然留恋,却也无可奈何,楚逸轩等在门外,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安慰都是多余的,只是将氅衣解下将人包裹其中,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室内只剩下母子二人,自五年前那件事起,二人的关系几乎跌到冰点,但到底血浓于水,宣隆帝蹲在榻边,幼时的记忆不断涌上心头,可太后嫌脏似的,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冷淡道:“我要你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不准动我诺诺。”宣隆帝含混道:“母后放心,只要她乖乖的,我不动她就是。”可太后并不满意:“我要你起誓,不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不准动她!”不等宣隆帝应答,她补充道:“这是你欠她的!”宣隆帝不太乐意,可太后无光的眼眸死死的瞪着他,镇北王、长卿、苏氏二子,他是帝王,谈不上什么亏欠不亏欠的,可他,确实没办法把她的父亲、母亲、兄长还给她。气氛霎时凝固到冰点,二人僵持许久,宣隆帝只得无奈道:“我答应母后就是。”听到这句话,太后好像终于了结了一桩心愿,又像心神彻底耗尽,好似风中落叶枯木飘零,眼神中逐渐失了焦距,等宣隆帝再反应过来时,太后已然安详的去了。太后仙逝,屋外的后妃亲眷顿时哭做一团,苏念卿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泪水将衣襟打湿,颜色都比旁边深上许多,楚逸轩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小幅度的拍打着她的肩膀顺气。丧钟二十七响,传遍金陵。宣隆帝下旨,停灵七日,宗亲、后妃、百官轮流守丧,整个宫内都拢上了一层悲戚之色。宣隆帝在灵前跪了半日,后因身体不适被人扶回去稍作修养,这些个守灵的人前两日倒还规规矩矩的,等再往后两日,跪在蒲团上还不忘加护膝的,往袖子里藏点心的,哭不出来拿姜汁装模做样的应有尽有。李塬跪的离苏念卿最近,看她跪了两日水米未进不免忧心,从袖中掏出拇指大的糕点小心递了过去:“吃一口垫垫,你看太子哥哥他们都在吃呢。”苏念卿没理会他,自己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重新跪了回去。太子和王国舅家的次子不知抱怨些什么,不多会的工夫先后起身出宫,楚逸轩将这些举动看在眼里,打发人跟了上去,不过一个时辰,派出去的眼线和太子府的暗线,消息便同时到了。
他将字条在火舌下燃尽,符津低声问:“怎么回事?”“让人给绿芜回信,把动静闹的大些,我和陛下随后就到。”符津看他脸色冷淡,知她还在为苏念卿忧心,没敢多问赶忙下去回信了。恰巧这个时候宣隆帝传召楚逸轩和太子,他特特告诉那内侍,太子身体不适,不必再去太子府传召了。“太子身体不舒服?”宣隆帝略有怀疑。“太后仙逝,太子作为嫡孙难免悲痛过度,也是人之常情,”楚逸轩道:“殿下孝心可嘉,陛下该宽慰才是。”宣隆帝没接他的话,活动着脖颈明显疲倦的样子,他虽因着五年前的事同太后生了嫌隙,但到底是自己的生身之母,忽而故去打击不可谓不大。楚逸轩上前两步,原本侍立在他身后的太监自觉的给他空出位置,他帮着皇帝按压肩颈,好似无意道:“生老病死乃是自然之道,陛下保重龙体才最要紧,我瞧着这宫里闷得慌,不若臣陪陛下去宫外走走?”宣隆帝尚在犹豫,楚逸轩给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他识趣的上前帮腔:“楚督主说的是啊,陛下不妨出去走走透透气,您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老奴看了都要心疼了。”这话矫情的,楚逸轩差点都要信了,二人轮番出言,宣隆帝心念动摇,最终还是换上了私服,由人备了便车出宫。马车在路上闲逛,楚逸轩时不时的弄个手艺人做的小玩意寻他开心,宣隆帝勉强扯出了三分笑意。不知过了多久,驾车的太监出声提醒:“在前面就是太子府了,没有城西的街巷热闹,咱们可要调转马头回去?”宣隆帝忽而想起什么:“你刚说太子身体不适?”楚逸轩点头。“朕去瞧瞧他。”他说罢,老太监扶着他下马,没人留意到楚逸轩手中的糖人被他碎成了粉末,他神色不变抬脚跟了上去。太子府的家将看到这一行人瞬间慌了神,招呼都忘了打便要往内院跑,楚逸轩岂能让他跑去通风报信,呵斥道:“站住!陛下面前安敢不敬!”那家将只得回身过来,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不知陛下驾到,卑职这就去通传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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