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久不应声,那太监也来了脾气:“楚督主是想抗旨不成?”楚逸轩冷笑一声:“某出京短短一月,不过确实有段时日没去找公公麻烦了,公公抖擞起来了!”数年积压的威望犹在,这太监望着他不免还是带了些怵意。立马换上了笑脸:“督主说的哪里话,奴才怎么敢,奴才是想着您若没什么事的话不妨早些启程回京吧,莫让陛下等着急了。”“出去!”这太监没反应过来,楚逸轩寒气森森的乜他:“等着我说第二次?”他只得老老实实先去帐外等候,心里却不免嘀咕神气个什么劲,真不知还有几时可蹦跶。“回去吧,”帐内,苏念卿轻声劝他:“正值年关,京中事多,或许是真出了什么急事非你不成,我这你不必忧心。”“原答应了要陪你过年的,不想这么快就食言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往后岁岁年年咱们都在一处过,”她踮脚勉强够到他下巴亲了亲:“这次回去把随舟带上,他一身的好本领,放在我这有些大材小用了,且他跟着你,我放心些。”楚逸轩拥她入怀,埋首在她肩颈:“我能有什么事,他把你照料好了,我便心安。”“听话,把他带上,”她抬头望着他深沉的眸子:“我这两日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别胡思乱想,只要我在,便不会生事。”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狂妄,可苏念卿还是踏实不少。门外的亲随都已经准备好了,苏念卿帮他系好氅衣,埋首在他胸|膛留恋的抱了抱:“趁着风雪尚小,早些上路,待会不好走。”楚逸轩在她发间亲了亲,因着她数次出言,他启程之时还是顺手将随舟给捎上。苏念卿策马送他出营,静静的望着这一行人消失在寒山深处,刚要打马回营,一封白标急件便呈进了手里。送信那小兵眼眶通红,一个铁血悍将哭的形容狼狈,他将信件呈送上去,叩首道:“郡主,陈老将军殁了!”随行的人见他呜咽难以出声,跟着解释:“夷相新皇上位,借着手中‘虎奴’逞威来势汹汹,陈老先被投石车砸中又被拓跋宏峰一箭封喉……”这人几经哽咽,亦是说不出话。潇潇风雪刮在脸上,温度一点一点从自己身上褪去,她有些恍惚,亦是难以置信,他们说,自己的老师殁了。因着下面的人眼疾手快,她才没从马上径自跌落下去,双眸中蓄满雾气,衣襟不知何时被沾湿,她摘钗去环,强撑着心血道:“点一队亲兵,随我去西陵。”
-------------------- 不归==============黄沙滚滚,草木萧索,不知是天气使然还是心性作祟,入眼之景像一个年迈的老者,毫无半分生机可言。旌旗半降,陈老的遗体安详的躺在棺椁中,安放在正堂接受来人吊唁。出师未捷,主帅先殒,就像一块板砖迎头砸在人面上,不可谓不沉闷。十五岁从军,而今已历五十四载,生于山河,长于山河,亦魂归山河。曾与镇北王齐名的一代名将就此陨落,悬在夷相人心头的一柄胆颤狼刀也就此仓促落幕。若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是老将已死,山河未收吧。京中亦收到了西陵急报,那封拆了封的白标急件被人压在镇纸下,宣隆帝茫然的望着窗外,自服食那丹药开始,他身体便如风中枯木般,耗干了血气,性情更是愈发喜怒无常,前些时日骠鸰卫不知从按察司查获了什么信件上来,他整整咒骂了楚逸轩一个下午,末了急令人召他回京。连向来得他心意的楚逸轩都被他无端咒骂,旁人就更不敢上前来触他的晦头了。“楚逸轩呢!还没回吗?”众人也不知他怎得又提起了楚逸轩,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是刘勉站出来道:“督主已然在路上了,两境路途遥遥,想必要耗费些时日,”他望着桌上的白标急件,大着胆子道:“陛下,陈老戎马一世,如今为国而殉,当迎回陈老忠骨,早日入土厚葬啊!”“他四个儿子都死光了,谁去迎?”他像是提不上气一般,哼哧哼哧的往外喘气。陈沛四子一女,皆是为国而殉,如今老将骨枯黄土,竟是连个扶灵之人都无。再看高座之人神情言语,所谓凉薄,也不过如此了。他不说话,下首之人自是无人敢应。悬在夷陵人心头的一柄刀没了,悬在帝王心头那把刀也无声无息的悄然而逝。年少相伴,重兵拥趸他上位,又在他根基稳固后自请离京镇守边关,对于陈沛和苏景之,宣隆帝的感情无疑是复杂的,从最初的感激、惶恐再到后来的忌惮,及至现下,故人相继归于山河,他快意吗?好像并没有。他静默了许久,无人知这位帝王心内究竟几许挣扎。不论从前如何,斯人已逝,他不吝啬给他一份殊荣。他提笔,身旁的小太监慌忙上前研磨,他喘着粗气道:“传旨,陈沛死守边境,护国有功,加封一品上柱国将军,加封护国将军,封镇国公,命襄王即日入西陵,亲迎忠骨入京,于皇陵以北安葬,受香火供奉。”他眉头一皱,五指并拢猛击太阳穴,狂躁道:“快,丹药,朕的灵丹妙药。”小太监忙奉了水和丹药上去,他和水服下,稍微顺畅了些,又问:“白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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