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书新疲惫太过,靠在姜鉴肩头睡了一会儿,但闭眼不到二十分钟就突然惊醒,额头都是冷汗。心悸,气短,恍若踩空一般的失重感。梦里的失去还笼罩着骆书新的心神。姜鉴,“做噩梦了?”骆书新咽了一下口水,整理好情绪,没有否认。姜鉴:“会好的,不是说这次来的那个专家很厉害吗?骆姐会醒的,很快。”骆书新:“嗯。”姜鉴:“你昨天没听主治大夫说我们运气有多好?从外地来参加座谈会的专家,刚好咱们赶上了。”骆书新侧头看向姜鉴。原本俊俏到耀眼的少年仿佛褪了色,如同传世水墨画被放在地下埋了千年,被虫蚁噬咬,被泥水浸泡。原本就没多少肉的脸颊愈发清减,下颌骨的线条锋利到像是会硌伤自己,脸上也瞧不见什么血色,眼底的青黑,难掩的倦容,像是被抽走的神魂。所有人都说姜鉴最近瘦削憔悴的厉害,可骆书新又何尝不是如此。区别大概是姜鉴还有人关心在意,而会关心骆书新的人此时躺在icu里。骆书新想对姜鉴说点什么,可张口却是无言。姜鉴最近一直在陪着他,几乎成了骆书新的骨,没有姜鉴,骆书新就是一具空壳。明明姜鉴自己也才刚刚遭逢巨变。说谢谢太浅薄,说抱歉太生疏。思来想去,骆书新觉得自己也许想说的是,还好你在。可这话有些矫情,他说不出口。明明骆书新什么都没说,姜鉴却隐约觉得自己读懂了他想说什么?于是姜鉴越发难以说出自己即将要离开的事实。不远处值班的小护士正在工作间隙闲聊,聊着哪个平台今年又请了哪个哪个明星上跨年晚会。姜鉴:“元旦快乐!”元旦快乐,会越来越好的。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们会快乐的。也许是那外地过来的专家真有两把刷子,也有可能是如姜鉴所说,他们两人真的开始转运了。总之,在元旦过后不久,骆月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姜鉴在这天接到了姜知远的电话——姜知远本人的电话已经被姜鉴拉黑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姜知远最近诸事不顺,手底下好几个十拿九稳的项目,突然程序被卡,被一遍又一遍的挑刺。同时合作商和手底下的人也出现了变动,公司内部最近人心惶惶。此事暂时还不足以动他商业版图的根基,但也足以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了。遥想当初姜知远创业的时候算是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姜鉴的舅舅为了自己妹妹少吃苦,背后没少行方便,姜知远赚的第一桶金背后多少和虞家有些关系。后来姜知远做大做强,和虞家在商场上也对上过,但大家都是各行其事。再后来姜鉴的妈妈出了事,这事的起因与姜鉴的外公多少也有些关系,所有和姜鉴妈妈相关的事情都变成了刺向老爷子心头的一根刺,无人敢提,无人敢碰。连带着姜知远都因为这个得了福气,姜鉴妈妈死后虞家老爷子只想离开这块伤心地,有多远走多远,虞家根本没顾得上搭理姜知远。算来算去,这次应该是虞家第一次对姜知远的商业版图下手。姜知远已非当年,但多线出事同样让他焦躁不已。他刚和虞家的人交涉过,知道背后是虞家的人动的手,双方各自一通阴阳怪气,最后姜知远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摸准脉门,问题似乎是出在姜鉴这里。电话辗转打到姜鉴这里时,暴躁焦虑的情绪未曾消退,从语调中漫溢出来。姜鉴听得平静,甚至有些快意。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无情无心,不论是姜鉴妈妈的死还是姜鉴性向这段时间的波折,于他而言都不痛不痒。只有动了他的利益,他才会真正的疼。也不知姜知远发疯的时候还能不能想起自己当初威胁姜鉴,说要为了自己的颜面对骆书新下手。在那之后,太子妃也来过医院一趟。依旧是打着看病人的名义,但这次来不是劝姜鉴和骆书新认错的,她是来道歉的。姜鉴在学校的手续已经办理的差不多了,退学的事情板上钉钉。太子妃带姜鉴的时间不短,姜鉴从高一就是她的学生。她自以为自己曾经触碰过这个学生的柔软,知道这个孩子的脆弱,也相信这个孩子会越变越好。可现在看来,她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说到底,高中也不过是人生漫长旅途的其中一站,看似每天都欢笑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只要一散,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第二面了。“老师要以个人身份向你道歉,你说的对,你们没错,老师想让你们认错是老师有问题,社会认为你们错了是社会有问题。我当时不该那么反驳你。”上次之后太子妃失眠了很久,一直都在是非的对错与世俗的对错之间挣扎,最后是太子爷一句话点醒了她。当孩子没错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用世俗的观念去对抗他们,但老师不能。人类道德文明的进步很难由某一代去完成。社会就像一池浑浊的水,想要真正净化只能靠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命去稀释替换原本素质低劣思想愚昧的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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