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室内幽芳氤氲,沉水香的烟雾散在空中,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尹辗笔未停过,我在旁边坐着,不敢造次。原以为他会对我那日没去见他,拒绝听令一事有所不豫,甚至于大发雷霆,兴师问罪,然而他只字未提,叫我来,像是罚坐,但神情又很平静,一如往常。
“好玩吗?大峡谷。”他将批好的文书放到一旁。
我连忙坐直起身,“与传闻中一样,不愧遥望四千里,不见银河断。”
“之前从未听你说过想去那些地方,但椎史说你那日心情特别迫切?”
椎史怎么什么都讲……只好道:“近日比较烦闷,想出去走走的心情尤甚,显得迫切了些。”
“什么想不通?”他转眸看我,“说来听听。”
“我时常会想,人们是如何认识自己所存在的世界的,那些无聊的,市井的,容易被忽视的,而又如空气般被人习惯的琐碎事情。美妙的音乐和自然的声响有何不同呢?如这熏香,人长时间处在气体环境中就会逐渐丧失嗅觉的感知,可为何没有人质问过呢?存在的、习惯的便是对的么?可是你认真想一下,是谁赋予的这些感受,它们都是真实的吗?”
“情动于中,故形于声。耳朵听到悦耳的声音,就是美妙的音乐,暂时闻不到气味并非丧失嗅觉,不过让你专注于正在做的事。”
他说完,笑了笑,笔尾敲在我额头上。
口风急转直下,“别成天想这些,没有意义。早就想说,你写那些鬼怪故事,没什么用处,不如多作些文章,我从不浪费时间在钻研毫无意义的问题上。若真的很闲,我来为你安排些事做如何?”
毫无……意义吗。
“是。谨听大人安排。”
我虽笑着回应,心中还是难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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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扰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个。那天在给清亮以萧综尸骨滴血认亲为例讲解骨血相溶为亲并不可靠时,他意外跑偏了方向:“美得不像人……”他逐字逐句重复我的话,“这《南史》记载可信吗,萧综母亲,东昏侯的妃子,都用美得不像人来形容了,真有这样的人吗?”
他带得我也怔愣,“……有的。”
来了兴致,“你见过?是什么模样,快给我说说!”
“不记得了。”
他遗憾道:“不似人,但非鬼亦非仙……她一定是有让人忘记她长相的法术。”
我也想知道。而且,我一直在找她。
那不是梦,我在很早以前就发觉了。除了懊恼,却别无他法。
猜疑如同生长的木枝,不可避免地在脑袋中盘桓,像空旷山谷中的回音,不断回荡,不会消失。固然,有一些假设,但都并不合理,可一旦它出现,就是死结,令我痛苦万分,越追寻不到答案,越是煎熬,我抱住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苦苦挣扎的结果仍是一片空白,倒不如记忆清空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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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目前的打算是暂不扭送官府。但在下认为还是让您拿主意比较好,我不太擅长对付这种毛孩子。我是说,我们与大人打交道习惯了大人的做事方式,这种时候就需要你来拿出一个折中的合适的方案。”账房先生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先生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有些恍惚,“失礼,方才说什么?”
“我说,异人阁揪出了一个小毛贼。年纪太小,送到衙门又给打得半死不活的,放任自流又怕是个老手,您看怎么弄合适?”
我看向他,那孩子约莫八九岁,小小身影蜷缩在角落。恍然间,仿佛看见许多年前,自说自话,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的稚子,被爹娘留在家中,因为孤独,在纸上画着小人,在脑中编造故事。可惜无人听他讲述。他微偏着小脑袋,像在专注地思考什么,时而转动他乌黑的瞳孔打量环境。时而又将眼神收回,审视他身边的所有物体。
直到,他漆黑如墨的眼珠停止转动,落到我的脸上,看进我的眼里,视线聚焦那一刹那,我说,“把他交给我吧,我带走他。”
账房没说什么,命人给他松了绑。
我在前面慢慢走着,男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的衣衫褴褛,却又相当干净。素净布衣,束发规矩,不像被人丢弃拐卖的小孩。小小的脸上灰扑扑的,一脸倔强,又有些藏不住的沮丧,被人抓包的懊恼。我猜大抵是与父母不睦,争吵后愤而离家的。
“你是南城翡玉?”他突然问。
我回头看他,等着他要说什么。
“世人传说你有阴阳两面,边救人,边杀人,最后达到世间平衡。你为什么轻易放过我?”
“你都说了是传闻。”掀开马车帘,“上不上来?”
刚上车,他就问:“那他们说的尤庄的惨案……”
我不想和他谈论这个,问起他的身世。
他说他是阜琅山上道观中的弟子。偷跑下山来,没有钱没有干粮,只能小偷小摸以填饱肚子。之前从未失手,没想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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