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端端正正穿进灵位前的炉灰。昏暗的祠堂内到处漂浮着灰尘。一沓纸钱被点燃,提着一角倒竖,火舌舔舐攀爬得迅速。
燃成灰烬前他松了手,纸钱掉到地上,被火光暂时照亮的室内回到暗无天日。皇帝根本皂白不分,偏信佞臣一面虚词,诡言浮说。如此信而有征铁钉铁铆的事实他装聋作哑,凿空指鹿的辩解行为他纵容允许,已然被蛊惑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为子复仇。他面前展开一张长帛信纸。提笔便是——清君侧-颐殊张灵诲略微俯身。“我要,所有的田都长不出粮食来。”朱委闰大惊:“所有的田?!”“所有的田。”他直立起身,背靠坐榻,“元逸夫人的文稿还在琯学宫对吧?在决议通过之前,你们复写一份,属上你们几位大儒博士的名字。上谏走正规流程,文书盖官家的印,治田消虫害没人比你们更有权威性。今年大概率不下雪,来年用得着。”朱委闰听着有些糊涂,“今年这份田地改良计划不执行了?可已经在走……”“不是不执行,是必然会失败。”张灵诲打断他,“既然失败了,明年就须得有法子补救。”“可是……”朱委闰还是犹豫不决。“百姓饿一年就饿一年,饿过这一年,来年丰收会更感激你们。”他说这一句,只是淡然地放下茶杯,让下人再添一壶。涉及到杀头的事,朱委闰额头上沁出薄汗,他只是想在偏远地县动一些手脚,以使改良技术的成功率没有那么高,甚至勉强可说是失败的。他战战兢兢询问:“覃隐那边同意的只是在建州、鄠安行事,他要两千亩。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办到,是不是诚心与我合作,是否只是在虚与委蛇,实则暗中收集证据背刺都不好说啊!”“那就让他继续虚与委蛇。”张灵诲没有丝毫迟疑,“田没有长出粮食来是事实,他说过那样的话也是事实,至于有没有做,又有谁在意?”朱委闰快速思索,田地改良失败,问罪的是元逸夫人。追究为何失败,元逸夫人会怨恨于元逸之徒,不管有没有参与,他不曾横加阻止。圣上找人顶罪,还须琯学宫拿出方案来安抚民心,救百姓的田,到时全然正确的改良治田技术将会是天下的一副命方。如此,安下心来。但,“圣上那边……”张灵诲握上胡椅把手,一字一顿好使他听清楚。“与他有何干系?他什么都不知道。”朱委闰怔忪一瞬,由跽坐改为直立上身,规规矩矩磕了个头,逃命似地遁走-谌晗从小到大没好好读过政经,惟独将他父皇的一句话记得很牢:放任贪官是皇帝懦弱无能的表现。他不恨贪官,他恨懦弱。任命前去蒲州东邡东埠县调查刺史郡守贪腐案的官员经朝廷审议,定为户部侍郎晋嘉。后经晋嘉大力推举,大理寺任职多年无所晋升的司狱宁诸,得到了这份有可能立下大功的重任,查案佐使,升六品,可不经大理寺,直接向皇帝汇报。启程当日,备鞍行马,皆是驷马风尘,经营八表的风光和气派,因是被皇帝委任去查案,代表的就是皇帝的脸面,不得不鲜车怒马,声势烜赫,以震慑地方霸主。蒋昭去送他,摇头感叹:“唉,说不想做官的人,都穿上这么人模狗样的官服了。”宁诸笑着揍他一拳,“老覃也说不想做官,现在位高权重,颐殊才是最令人想不到的,三品诰命,四品司农女官,跟他们比,我还远远赶不上呢。”蒋昭莫名叹气:“做官为民,颐殊倒是在为百姓做实事,老覃嘛,就不知道在干嘛了。”宁诸岔开话题:“也不知道颐殊到了没有,真叫人担心。”路上,晋嘉跟他谈到此次要查的案件,“……亡羊补牢。东埠县丞与蒲州刺史是从中央调过去的人,与他们张氏父子脱不了干系,保证一查一个准儿。”宁诸谨慎道:“前骠骑将军翟懿现任东邡郡守,与张灵诲交好,是否有可能参与其中?”晋嘉沉吟:“现在还不好说。”有一件事他们确实没猜错,东埠县被抓的县令手头掌握的证据是有人交给他的,正因有这份底气,他才敢冒死站出来揭发。魏子缄此刻焦急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他们得再快一点!否则,那二愣子就得被杀头了!”他说的是东埠县那微不足道却铤而走险的县令,明知是在被利用,也肯临危授命。“前阵子黄庭党集火在覃隐身上,才给我们寻到了机会。这次他们若是不倒台,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陆均坐在旁边,试图安定人心。“老宁的二儿子也卷进去了,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之前那么多次,我们不管如何谋划,为上边做点事,他都推辞,绝不沾身。张巧工一出赌场杀猪局,把他坑得这么惨,他还能当缩头乌龟,我佩服他。”严汜远也说道。“我说的是人命,你们又在说什么!”魏子缄掌击手背三下,“就关心黄庭党倒不倒台,哦,那二愣子就该死呀?”严汜远跟陆均都低下了头,倒不是羞愧他们的行为,是他们都想到一点,将人逼至绝境,难保那人不会呈出被人当刀使的证据。而交到他手中的证据的信,是魏子缄写的。“他应当不会!”严汜远含混地说了这句话,又像不吐不快似地,“他应当是明白这件事背后的分量,有这份为国捐躯的决心的。”“为国捐躯?”魏子缄听得想笑,“东埠百姓全都靠着这个县令给他们做主的信念过活呐,他人没了,连自己都保不了,百姓怎么想?朝廷倒几个大官,干他们什么事?”他这一问,一问一个不吱声。皇帝已下赐二十车粮食,四百石良种,若干牲畜让前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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