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哼起了歌,是奇奇怪怪的调子,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姥爷开门进家的时候,嫌弃地“啧”了一声,跟他姥姥说:“小邈这孩子,打小唱歌就不好听。”姥姥坐在小板凳上,有些费劲地弯腰脱鞋,脱完一只才喘口气说:“不好听怎么了,孩子开心。”第二天一早,还不到七点,阮林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阮林迷瞪着,阮争先在隔壁喊他:“扣子,电话,你电话响了。”“啊,好。”阮林醒过来,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他一看,是微信的语音电话,屏幕的备注显示对方是今天海韵民宿的住客。阮林皱了下眉头,接了起来。对方倒不像没睡醒的样子,气势汹汹地说他们现在就到了,要找阮林拿钥匙。按说民宿一般是下午两点才开始接新客,阮林和对方解释了下,但客人说自己没地方去,要是有空房就让他们住。阮林掀了被子下床,趿拉上拖鞋,清清嗓子,说:“那行吧,你们稍等我一会儿。”阮林不是怕得罪客人,他是怕麻烦,人已经到门口了,走是不可能走了,正好有空房,索性让他们住了,防止有更多的口舌之争。出了门,天刚蒙蒙亮,李大婶的早餐摊已经支好了,她瞧见阮林,说:“扣子,买早点啊?”阮林笑笑说:“我去趟民宿,回来买,给我留几根油条啊。”“得嘞。”李大婶应道。到了民宿门口,阮林看了眼旁边的停车位,季怀邈的车子还停在那儿。客人听见动静,从小院里的椅子上起身,阮林走过去,微笑了下。来者是一对中年夫妻,看着应该没有林育敏和阮浩岁数大。阮林给他们开了门,把他们带到楼上的卧室,大概讲了下房间的布置,然后把钥匙交给他们:“那二位早些休息吧,有事随时找我。”说完,阮林转身想走,又被喊住了。“你这能洗澡做饭吧?”阮林点点头,说:“做饭的话,厨房里锅碗都有,都消过毒,你们放心用。”下楼关好门,阮林见小院里的盆栽有些乱,上前收拾了下,顺手捡走了刚才这对夫妻留在小桌上的纸巾和矿泉水瓶。阮林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一回头,看见季怀邈站在他身后,歪着脑袋看他。
季怀邈今天不用飞航班,没穿他平常那身制服,穿了件长大衣,显得他更高了。“哎呀,哥啊,出去啊?”阮林见他这打扮,拿不准他是不是去上班。季怀邈耸拉了肩膀,说:“去上班,本来今天休息,但是有培训。”阮林同情地拍拍他:“辛苦了,小季。”季怀邈笑起来,捏了下他的下巴,说:“跟谁在这没大没小呢。”微凉的触感只停留了很短的一瞬,阮林的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僵住但又没来得及真的戒备起来时,季怀邈就冲他挥挥手走了。阮林轻叹了口气,用手背蹭了蹭刚才季怀邈摸过的地方。这是季怀邈啊,有什么不能摸的,阮林想。多想了一会儿,阮林决定不想了,因为他觉得思绪好像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去了。阮林上午去市里的两套民宿看了看,中午没回家,因为下午接着还要去给外国学生上课。一般他一天就安排一节,但是明天的学生有事,就把课也挪到下午了。阮林找了家面馆,吃了碗肥肠面,买了杯柠檬水一边喝一边在马路上溜达。离上课还有段时间,他就没管方向,瞎走了起来。津连港这些年发展得挺快,市中心的高楼拔地而起。大楼外壁擦得锃亮,映着蓝天白云。阮林置身这楼宇间,抬头看着,也不知道是头仰得很了,还是太阳晒得,总之他觉得头有点晕。他低下头,把柠檬水杯子扔到垃圾桶里,拿出手机查去上课地点的路线。往公交车站走的路上,阮林随意地向右看了眼,看到了天程航空的标志。原来他走到了天程航空在津连港的公司驻地。阮林又抬起了头,这也是栋大楼,和其他高楼大厦一起,形成了建筑群。这会是饭点,大门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他们都穿着整齐,胸前挂着显示身份的牌子,配上锃光瓦亮的皮鞋。季怀邈也是这其中的一员,阮林想。他们生活体面而光鲜,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大好前程。要问阮林羡慕吗?当然羡慕。这是一个没那么健全的人对健全人的羡慕。阮林很快又想,但是我自由。他能够在路上瞎晃,但写字楼里的人,不能。这不是阮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是他的自我安慰,他不想自怨自艾,也不想慨叹命运不公。既然已经接受了,就要好好生活,过他自己的生活。季怀邈中午和寻祁瑶一起出去吃了顿泰国菜,吃的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怕下午培训困,季怀邈又去买了杯咖啡。问寻祁瑶喝不喝,师姐说她喝奶茶。俩人端着杯子往公司走,寻祁瑶说:“听说下午煞神要来讲课,你跟他搭过班吗?”“煞神”蒋泽这人季怀邈耳闻过,听说飞行技术不错,但是脾气火爆,不管是地勤还是空乘,都跟公司投诉过他。蒋泽曾经执行过撤侨任务、救灾任务,大小荣誉可是没少得,公司需要他,也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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