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抓了抓方向盘,浅色的筋脉在他的手背蛇形盘虬,他知道作为合格的下属,他应该理智地回答,适时的谄媚——不会的,不知者无罪。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回答:“会。”会怨您的,一定会。如果不是您在比赛上袒护黎小公子让池洛少爷背上抄袭的骂名,池洛少爷是有钱帮他的朋友还债的如果不是您擅自将手表送给了黎小公子,小少爷和少爷的朋友原本是可以自保的如果不是您不让我接小少爷的电话,我会去救他的那般美好的小少爷原本该养在金雕玉镂宫殿里,拿命护着,可您把所有的温柔细心都用在黎家小公子身上,硬生生把小少爷养成了一道伤口,只有流不尽的卑微和委屈小陈知道自己今晚的自己实在是被情绪给左右了。可谁又敢相信,他作为季明轩的助理凑出三百万都游刃有余,而跟了季总两年多的小少爷,会因为区区三百万,被逼的只能用跳楼来保住自己的清白总会怨的,迟早的事。“季总,都怪我。小少爷昨天其实打了个电话给我但您您之前”“我之前说过以后池洛的电话不许接。”季明轩麻木地接上了小陈的话。“对不起”小陈低下头。“是我错了。”季明轩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了起来,像一夜间老了几十岁,“我会把洛洛找回来,跟他道歉。”“季总”小陈抬起头,他用一句问话直白地拨开残忍的事实,“有些东西丢了,真的,找的回头吗?”池洛离开后的半个月,“打砸烧里间”这样的社会件最终冠上“扫/huang”的名号,热度彻底被压了下来。季明轩把自己忙成了一个工作机器,哪怕一个几十万的小项目他都要亲自过问,天南海北的飞,他的身上就像安装了一个永动力的发动机,从不知疲倦。季凯来公司看过季明轩,他对集团的扩展很满意,也不再追究季明轩退婚以及大闹娱乐街的事情了。季明轩再没有提过池洛的名字,一次也没有,圈子里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季明轩已经把那个跟前跟后跑的小狐狸忘了。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也是,不过是离开了一个伤心人,季明轩那样的人不会缺人,也不会缺爱。没有人会在意,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星辰照样斗转变换,世界循序渐进得稀松又平常。只有小陈知道,不是。他每晚和季明轩报告私家侦探找人的结果时,他都能看到季明轩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升起的星星点点的烛火。然而当他说出结果时,那零星的火光又迅速被失望被熄灭了。每日的希望,每夜的失望。
日夜反复交替上演,纵然强大如季明轩,也会有撑不下去一天吧!季明轩却就连一个月都没有撑过。事情的起因很小,那日季明轩从a城出差回来,连轴转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又灌了点酒,他以为自己能沾床就睡,可当他躺到床上习惯性地抱住枕头的时候,他的醉意全部消失了。 你再不戒烟,我就不给你亲了季明轩只觉得有一盆开水灌进了他的身体,将他身体里器官都烫熟了,灼烧进骨血的疼他一边咆哮着,一边冲下楼。“张妈!张妈!”张妈少见季明轩这副失色的模样,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怎么了先生?”“床上原来的四件套呢?”“那套阿姨他们拿去洗了。”“谁让你们拿去洗的!”季明轩立刻拔腿奔向盥洗室,当他隔着透明玻璃看到那套灰色的被子在洗衣机里翻滚时,他疯了一样,把起着白沫的床单从滚筒里拽了出来洗衣液的人造香扑鼻而来。没了池洛留下的味道没了,一点点,一点点都嗅不到了那是小狐狸身上的特有的香味,清浅得像连绵雪山上冒出的一支红梅,虽然被天地广阔稀释的寡淡,却比酒精更擅长麻痹季明轩的神经。这些日子他就是靠着那一点点的香味续命,苟延残喘,像个不堪重负的瘾君子季明轩狼狈地抱着床单,湿淋淋的泡沫水淌了他满身,最后在他的指尖流淌成水大概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那条小狐狸那么爱他,又怎么会舍得彻底离开他,他们之间就算藕断也会丝连,池洛的离开只不过是一个稍长一点的冷战期,再见面道个歉他们之间就还能回到过去。终于在恍惚中回过了头,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什么都没了,什么都留不住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池洛走了,真真实实的走了情绪的开关在这一刻开闸泄洪,他像丢了最爱的玩具的孩童,一遍一遍重复着,“洛洛”“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后知后觉的深情比季明轩想象的还要汹涌,向来游刃有余的他从没狼狈至此,连沉默着捂紧沾血破损的疮痂都做不到,思念的滚潮快把他淹死了。他弄丢了他的归途,也再没了来路。他真的,知道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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