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人都在吃瓜看热闹,顾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下一宗之主的身份,低声下气地请求他。陶眠也不忍见他如此。他知道大弟子的自尊心极强,能做到这份儿上,算是给足了面子和诚意。好兄弟程驰还在旁边帮腔。“道长就别磨蹭了。你今天要是不进这个门,宗主能当场嘎在你面前。”“……”陶眠最后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来都来了,我随你进去便是。”顾园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又恢复成淡定从容的模样,甚至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喜悦。其变脸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陶眠当然也看出来了。没想到徒弟在外面这么多年,好的没学多少,脸皮是越来越厚。“那就请师父移步。”顾园让了一步,请陶眠先走。“我迟早会因为心软把自己坑死。”小陶仙君咬牙切齿地吐槽自己,提着衣摆踏上石阶。后面跟着的是不明就里的门人,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在山路之上,像拖着个巨大的尾巴。陶眠有些不适,勾勾手,让徒弟快走两步。“能不能让你这一窝子人散散?我好像被押送上山似的。”顾园回头看了一眼,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门人立刻左顾右盼,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没事,师父,”顾园耐心劝他,“你就当身后是一堆走路的土豆即可。”“……” 如果如果顾园的真实想法是,让所有人都见见陶眠,他的师父。他有今天,是因为陶眠在许多年前,从溪水中捞出一只木盆,救下了一无所有的他。如今他功成名就,任何人都会因为各自的理由和目的接近他、讨好他,只有陶眠不会。有时候他又想,如果陶眠真的有私心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索取,什么都不占有,也就意味着,什么都留不下他。就像一缕二月的风,吹走寒冬阴霾,吹绿了拂堤杨柳,向前,再不回首。顾园的惶惑不安无人能懂。他的想法如此,但陶眠却说要低调。来青渺宗内抛头露面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那时的小陶仙君极少在世间行走,对于世人好奇探究的目光感到不适。他这样一提,顾园照顾他的心情,也就让其他人忙自己的事去了,只有程驰多留了一会儿。对于这个开朗但有点缺根筋的青年,陶眠还是很欣赏和喜欢的。跟在顾园身边,这么傻还能活得这么长,简直算得上奇迹。和修真史书里面记载的不一样,顾宗主的师父来山,没有三天三夜大摆筵席,也没有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这些破坏宗门规矩让顾园难做的事,陶眠当然不会提。事实上,他跟程驰钓了半天的鱼。顾宗主是大忙人,来山下接陶眠这短短半天,就积攒了不少事务。为了能多陪着陶眠说会儿话,他一下午把自己关在书房内,连带晚上的事情一并处理了。这半天的时光,是程驰陪着陶眠在山里转。陶眠不想排场太大,只是说随便看看。于是程驰一个人,带他去了八大堂,去看新弟子验骨学艺。青渺宗的饭不给白吃的人,长老们也不清闲,要带弟子,要学堂授课,习剑和学仙法都会亲自上手教。不过这帮老头也乐在其中,不觉得麻烦。在顾园这个宗主的管理下,青渺宗到处欣欣向荣。程驰一边带着陶眠转,一边给他讲,顾园为了造这个殿花了多少心思,为了建那个堂掉了多少头发。陶眠一一听着,始终没有作声。他明白程驰的意思。程驰是在告诉他,顾园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做了许多好事,有很多人因为他受益,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当年对李贺山和他的鹰犬那般残忍绝情,也是有他的无奈和苦衷。顾园不是个喜欢和别人袒露心声的人,这些心情大概是程驰自己品出来的。程驰说话喜欢添油加醋,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时辰,顾宗主在他嘴里已经快要累死二十次了。最后他们来到山间的一处溪边钓鱼。程驰一条接一条地钓,而陶眠的桶里始终是空的。程驰好奇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把鱼钩捞出来一看,却发现陶眠用的钩是直的。程驰看着掌心的鱼钩,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陶眠在他身旁叹息。“我知道这些鱼是要被放回去的,但我还是怕它们被钩子钩坏了。”程驰那一刻终于明白了顾园和他,他和顾园,为什么明明牵挂着彼此,却又那么痛苦。
他们在溪水边的话,恰好被刚刚处理完事务的顾园听见。顾宗主一人立在竹林边缘,也只是沉默。之后他们三人一起用了晚膳,天色暗了,顾园请陶眠留在山中休息一夜,陶眠答应了。在青渺宗宗主别院的一间房内,烛火如豆。陶眠坐在桌前,把随身带来的行囊内的药瓶一个个取出,从高到矮排列,像一排蓝白瓷色的小人儿似的,整整齐齐。顾园就在旁边把床铺换新,铺好,和曾经在桃花山一样,做着他多年前做过的事。“顾园,别忙了,”陶眠唤他一声,“都是宗主了,还做这些杂事,传出去要让人笑话的。”顾园把被单展平,做好最后一步,才回到桌前坐下。那夜他们师徒谈了许久。顾园说,师父变了,自从来到青渺宗就一直在疏远他,待他还不如待程驰亲近,甚至跟门内的年少弟子说话都要更温和。陶眠拒绝煽情,把其中一个瓷瓶当地落在顾宗主面前,让他没事吃点药,别一天到晚想东想西。顾园还是倔,和小时候一样,固执得要命。他认准的道理,谁也别想改变,每次都是陶眠让一步。“好吧,”他说,“这次又想要我答应什么?”“徒儿想要师父留在青渺宗。”“不成。”“……”顾园又不说话了。夜色如水寒凉,陶眠感觉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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