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山花落了,翠绿的树叶层层叠叠,浓墨重彩的碧色。天一热,仙人就不爱动,和徒弟,还有一蛇一鹤窝在道观内,面前一只大木桶,木桶里面飘着小一点的木盆。桶里是冒着白气的冰水,盆中各色瓜果垒得高高的。陶眠想要什么都能搞到,瓜果是薛府送来的,冰是他自己用法术冻成的。他把西瓜分成四份,在场的各一份。陶眠贪凉,用勺子挖着冰镇西瓜吃,边吃还边惦记着薛掌柜。“上一次见到薛掌柜……还是上次。薛瀚也真是,每当我准备启程去找他的时候,他的信保准寄到桃花山,劝我老实呆着。阿九也叫我不要过于担心薛瀚……但人消失太久了,黑黑,你说对不对?”陶眠前面还在碎碎抱怨,说到后面突然点到黑蛇的名字。黑蛇像上课开小差被先生叫到的学子,啃瓜的动作都停了一瞬。但它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啃。它只吃瓜瓤,瓜皮覆了厚厚的残红,挑嘴得很。仙人做的饭那么难吃……也是难为它把自己喂得这么胖。白鹤倒是吃得欢快,它就一傻白甜,光速啃完自己的这块,还惦记陶眠面前的。陶眠吃东西细嚼慢咽,每回都是最后一个撂筷子的。白鹤伸长个脖子使劲儿往仙人的方向够,又被元鹤用手背推回去。“既然阿九前辈劝您不要惦念,那师父也不要过于忧心。该重逢的人,哪怕千难万险,也会重逢。”陶眠点点头,很听劝。“那我就再等几个月。”盛夏眨眼间走过,残荷点点,一场秋风悄然而至,山凉了下来。今年陶眠给自己和元鹤都做了几身新衣服,刚入秋便换上。元鹤的腿疾又犯,近来总是感觉到膝盖酸痛,有时陪着师父巡山,巡到一半,就觉得这双腿不属于自己。陶眠想了许多办法,为徒弟缓解腿的毛病。巡山这种事他交给白鹤,它吃得多,飞得也快,自己则留在道观中照顾元鹤。元鹤安慰他说没事,每年秋冬都会犯病,等到春天来了就好了。陶眠眉头微蹙,心事重重。听见元鹤这么说,他勉强一笑。某天清晨,天没亮,屋子里太晦暗,元鹤醒来后,打算下床把油灯点亮。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做的。油灯距离他不远,就在步之外的桌子上。元鹤像往常一样,把手臂撑在身后,先从床榻上面坐起来。随后他一手扶床柱,挪动双腿,打算穿靴。可就在这时,他的下身猛地一坠。若不是两手及时抓紧床柱,整个人就要跌倒在地。元鹤的冷汗倏地落下。惊险之余,他意识到一件令自己绝望的事。他的腿不能动了。不是 星辰如昨不能再行走这个现实,对元鹤来说,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或许因为他在心中早就做好准备。他歉疚地说一句“麻烦”,陶眠心中一酸,摆摆手。“师徒之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从你小时候我就照顾你了,这事我比你爹还熟练。”那素舆又被从仓库中搬出来,陶眠趁着一日天晴,把它仔仔细细地拾掇一遍,给七筒用。元鹤抚摸着扶手圆钝的一端,百感交集。上一回,还是陶眠和来望道人一起,将这素舆仔细修好。那时他躲在屋子里,像见不得光的虫豸,听见院中的惊呼和交谈声,还觉得他们吵闹。如今只有师父自己,拿着把木槌敲敲打打。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虫鸣,还有木槌敲在素舆发出的笃笃声。一个下午,素舆就修理完毕,这回陶眠就能推着元鹤出来晒太阳了。元鹤坐在素舆之上,眯着眼睛望天。陶眠坐在石桌边,单手撑头,脑袋一点一点,困意蔓延。黑蛇和白鹤也不打架了。自从元鹤的腿疾恶化后,它们又捡回曾经的职责,尽心尽力地守在元鹤旁边。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十余天。虽说腿不方便,元鹤这段时光却过得悠然,比他前面的数十年都要美好。只是他近来时常瞌睡,入睡就要做梦。他经常梦见的,是一片充满死气的海,没有波澜,也不见边际。
元鹤一低头,发现自己坐在一艘纸船之上。虽说是纸船,却沾水不湿。这船载着他驶向海的中心,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和岸越来越远了。元鹤有些着急。他不想和陶眠不告而别,那样陶眠该有多难受。师徒一场,陶眠帮助他良多,最起码应允他和师父辞别……纸船是船尾驶在前,船头拖在后。元鹤急忙走到船头,心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这艘船停下。这时他听见有声音在身后呼唤他,还不止一道。“七师弟?”“七师弟……”谁?是他的师兄师姐吗?元鹤回头去寻声音的来源,但当他转头的一瞬间,一道白光闪出,让元鹤从梦中醒来。醒来之后,一切如常,陶眠已经从手撑头的姿势,变为整个趴在了石桌上。梦中那片“海”……元鹤想,应该是所谓的“黄泉”。如果这样想,那就完全能解释为什么他听见师兄师姐在呼唤他。师父从黄泉给他借了十年命,如今他该回去那边了。他的死期大抵是不远了,能做的事情少之又少。元鹤心想,至少有一件……他希望在逝去之前能完成。秋天了,晌午之后凉得快,陶眠在寒气从地面生起时悠悠转醒,醒来时发现元鹤怔怔望天。“徒弟,我们回去?院里凉了。”“嗯……”元鹤颔首,又含笑望向陶眠,“陶眠师父,等到一个无云的夜晚,再带我去观星吧。”徒弟有这种愿望,陶眠自然想办法要满足他的心愿。可惜这两三日天不遂人愿,一场秋雨连绵。陶眠日日盼着天晴,元鹤倒是从容,也不强求。等到第三日,终于,他们等来了无云的夜晚。为了这回观星,陶眠早早做了规划。七筒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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