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时间,晚上还要值班。”叶傅轶看一眼腕表,目光又落在了苏风眠身上,等着他的回应。苏风眠听了这话,也不打算兜兜转转了,把红笔放下,出了办公室,叶傅轶跟他去了外走廊。学校的外走廊靠河,每天在五六点的时候,只要没有下雨,都能望见天边的晚霞,通常是橙红色的,像咸蛋黄化成水晕开了,流入河水里。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苏风眠没有心情欣赏落霞。“就算要分开,话也可以说清楚,不要一声不吭就走了。”叶傅轶声音很低,几乎只有站在身边的人能听见。苏风眠偏偏是喜欢这个声音的,和季知非很像,却又有不一样。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像的那一部分还是不一样的部分了。他只感觉到难过。“你有一个儿子,对吧。”苏风眠轻轻笑了笑。“嗯。”叶傅轶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金黄色河水泛起的波光像一只只图钉铺在水面上,刺眼刺骨。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苏风眠已经知道他不仅仅是有一个儿子,而且是已婚。“但是我快离婚了。”叶傅轶解释得很急促。其实他本不打算坦白的,本打算离了婚,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苏风眠可以不用知道他有这么一段时间处于婚外情的状态。“快,所以是还没有离。”“正在办手续。”“你老婆来找过我。”叶傅轶只觉得话题有那么些跳跃。“我猜到了,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一直没有理我吧。”苏风眠摇摇头,低眸盯着搭在栏杆上的双手。落日余晖落在他的手心里,可是握不住,一旦握住了手,光线就进不去手掌心,握住的东西就只有黑暗。“你不想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说什么?为难你了?”“没有。她说,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的婚姻失败是因为你喜欢上一个男人,她说所有理由都可以接受,只有这个不行。”苏风眠的声线像眼前的流水一样平静,也只有他自己和老天爷知道,从何殷昨天来找过他以后到现在,他给自己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不过想起来也很有意思,他从崩溃到迷茫再到接受现实只花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期间有九小时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苏风眠偶尔也佩服自己的承受力。“傅轶,我不想对你的婚姻做任何评价,我没有资格。但我也不想成为伤害别人的一个人。”叶傅轶只保持沉默,他知道苏风眠会有他的理由,但如果是这个理由,他大概会不甘心,会很后悔。
他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隐瞒了结婚的事情,苏风眠或许会选择和他一直处下去,平淡也好热烈也好,总之会一直相处下去,他知道苏风眠喜欢稳定,而他现在也疲惫于所谓新鲜的男男女女。凑合也好不凑合也好,还剩下几十年,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是美好的。“如果,如果我不是因为你而想和她离婚呢?”“可是我对于她已经是一个创口了,不论你因为什么。”苏风眠说,“我过不去这个坎,也不会试图过去,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我没那么难受,好吗。”他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叶傅轶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想问的话全部咽进肚子里。苏风眠拍拍他的肩膀,咧嘴笑着说:“好聚好散吧,祝你开心。”“你也要开心。”“那你去上班吧,六点多了。”苏风眠挥挥手便走了,走到一半又想什么,回过头说:“我一直没有回你消息其实也是我的不对,但是”“没事,你去工作吧。我也要去上班了。”叶傅轶努力让语气轻松些。苏风眠点点头,又转身离开。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背影像一只在冬天飞向南方的燕子。叶傅轶到最后也没有问苏风眠到底还爱不爱自己,这样的话实在是像小情侣分手时才会问的无意义的话。爱也好不爱也好,四十几岁,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苏风眠回到办公室,把门顺带关上了,已经有一两个老师吃完饭回来,和他寒暄几句又继续工作。他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好像这一个星期以来,或者是这几个月以来的压抑都全部释放了,只剩下一个空芯。他重重地坐在办公椅上,椅子旋转一个小角度,转到他面前是搁在桌面的手机。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拿起来看,由于设置,他只能看到微信提示他有消息,但是看不见消息内容。苏风眠滑动屏幕,是叶傅轶发来的,他心脏扑通一下,但终归是石子沉入水中不再有波澜。“对不起,你一定要开心。”“f879电台正在为您播送”叶傅轶坐在车内,才发觉车前玻璃上附上了一个罚单,薄薄的打印纸夹在雨刮器上,被风吹得抖得厉害。他只好又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去把那个罚单抽出来,看一眼。偏就这时这阵风吹得更狂了,天空飘起来细细麻麻的雨,有点像沾湿了的棉絮,罚单上也沾了雨水,他赶紧收好塞进口袋里——这是这座城市这小半个月以来难得的降雨,大部分的路人都没有随身带伞,纷纷唏嘘地往屋檐下躲。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