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练习册被撕毁,新书要几天才能到,他想跟同学借了去复印一下,问遍了全班没有一个人借给他,最后还是他以前的同桌贺芝芝偷偷把自己的练习册塞给了他。庄奕抱着练习册一路跑到文印室复印好,又一路跑回来,悄悄把练习册还给贺芝芝。他熬了一个晚上把作业补完,第二天可以按时交作业了,但课代表嫌他的东西“脏”,不收他的作业,他只好自己拿去给老师,正好还有个问题想问,就连课本一起拿上了。庄奕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张明老师洪亮的声音已经从虚掩的门里透了出来。“别提了,这孩子人都不正常了,还能学好吗?”有人劝她,“他去年不还考班里第一呢吗,小孩子有时候思想出现点偏差也是难免的……”“他那是偏差吗,他那就是变态啊!”张明提高声音打断对方,“男的喜欢男的算什么事,违背伦理纲常,脸都不要了!”庄奕僵硬地站在门口,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中,再也落不下去。因为他成绩好又乖巧,以前总对他和颜悦色的班主任张明,说他是“败坏风气”、“不要脸的东西”,那声音里头浓黑的恶意从门缝里渗出来,像一层布一样将他笼罩在里面,密不透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既没有勇气冲进去和张明争辩理论,也不愿意在全校师生面前解释澄清自己。他那时候只有15岁,只是个固执又软弱的小孩儿,他真真切切地喜欢李青海,他不愿意否认。他只能选择逃避。庄奕攥紧了复印的练习册和课本,准备转身回教室。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老师看着门口的庄奕,尴尬地说:“呃,庄奕啊,你来找张老师吗?”张明洪亮的声音戛然而止。庄奕进退两难,只好小声说:“我来交作业。”张明在里面凶巴巴地说:“交作业还不进来,站门口干什么?”庄奕让过开门的老师,走过去默默地把作业放在张明桌上。张明心里认定庄奕一定是故意在门口偷听,她既心虚又恼怒,语气带着虚张声势的凶,“抱着课本干什么?”庄奕这时候只想赶紧离开,哪还想问什么问题,就说:“没干什么。”张明听到这更不高兴了,觉得庄奕一定在心里骂她,不由分说伸手就把庄奕抱着的课本给抽了出来,边翻边没事找茬,“别天天尽琢磨着干坏事,公式都背熟了吗?课后习题都做了吗?考个第一就骄傲的不行了?”庄奕低着头,没说话。他一向是个认真的学生,书上重点标得清清楚楚,习题也做得工整整齐,张明挑不出他的错来,就随手往后翻,结果一看之下眼睛瞪得老大,越看越气。“这都是什么!”她“啪”地一声把书拍在桌上,戳着上面质问庄奕,“你在我的课本上写的什么脏东西!你还要不要脸了!!”庄奕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心里一凉。班里那些男生不敢明着揍他,就背地里在他的书上乱写乱画,他发现之后都用胶带纸和涂改液粘掉了,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地画了新的。男人裸露的器官,各种污秽的字眼和图画,赫然出现在他用涂改液覆盖过一层的物理书上。
“这不是我……”庄奕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张明一个耳光打在脸上,左耳“嗡”地一声,半边脸霎时间就肿了起来。“臭不要脸!恬不知耻!”张明怒不可遏,伸手把他的书撕成了四半,猛地砸在他脸上!“滚出去!以后别来上我的课,我没有你这种变态的学生!”张明仿佛终于给自己刚才的论断找到了证据,尤不解气地抓过复印的练习册来撕得粉碎,“你还写什么作业,啊?趁早退学回家搞男人去吧!”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庄奕被迷了眼睛。他蹲下来,默默地把四散的课本捡了回来,没管变成碎片的练习册,抱着那些纸出去了。已经上课了,可是他不想回教室,就这么抱着一堆碎纸走到了cao场上,在台阶前坐下。他觉得左脸很烫,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了满手的冰凉。“哭什么?”庄奕小声骂自己,“有什么、好哭的?”课本撕得不是太碎,粘起来就可以用。这一耳光跟他以前挨的打比起来,也真的不算太疼。但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一直一直往下掉。就因为你总是哭、总是哭,青海哥才不喜欢你,才不要你了,你知道不知道?“啪”。他伸手,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别哭了。”庄奕对自己说。“啪”。他加重了力道。“不许哭了。”“啪!”“不许你哭了!”“啪!”“啪!”“啪!”——————试镜间里。坐在角落里的姑娘忽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然而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的失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房间中央的那个青年身上。一滴水“啪”地一声打在地上,溅成一朵四散的花。但是再没有第二滴了,青年人死死地咬住了唇,不让眼泪再掉下来,想从满地不存在的纸里头挑出法籍原书的碎片,后来他又放弃了,把那些可怜的碎片又丢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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