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时没回卧室,把包放下之后,就直接去了后院。白天的后院比晚上要吵闹一些。前几日,小猫都是他和兰蔺一起来喂的,兰蔺这人很有耐心,做什么事情都很妥帖。蒋时拆开猫粮,蹲在了小木屋前,目光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橘猫在他身边蹭了两圈,发现兰蔺没有来,有点儿失望,又溜到蒋时的手边,细长蓬松的尾巴蹭着他的手腕:“喵——”蒋时把猫粮装进碗里,看着它埋头苦干,指腹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很吝啬的夸赞道:“可爱。”小猫吃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过来谄媚的蹭着蒋时的手,像是一个刚领了薪水的员工,对待老板的臭脸都显得那么明媚欢快。蒋时被它的两副嘴脸逗得笑了笑,站起身,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长廊的尽头,自己卧室的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清瘦又高挑,阳光斜斜的从窗外迸射进来,透过他薄薄的校服上衣,映出一点躯体的轮廓。他没有靠在墙上,而是很笔直地站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风中孤立的一杆瘦竹。兰蔺在等他。他的头发看上去就很柔软,很乖顺的呆在它们应该呆的地方,没有一丝越界的发丝,显得整个人乖巧又安静,却夹杂着一点兰蔺身上独有的淡漠,像是永远不会在意别的东西一样。但是,等到蒋时走近,才发现那双在昏暗光线之中显得异常深邃的紫色眼睛里,完整的倒映着自己的样子。蒋时看清了兰蔺手中抱着的箱子,很大一个,占据了兰蔺的两条手臂。他要有点儿费力的抬起眼,才能看见蒋时的脸。蒋时以为他要问刚刚阿姨说的那些事,可是,兰蔺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眸微弯:“去喂猫了?”不知道为什么,蒋时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儿酸,像是一颗未曾成熟的酸果,一捏就会流出酸涩的汁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蒋时只能机械的回答着兰蔺的问题:“嗯。”他说完,就觉得有点儿手足无措的尴尬起来。下一刻,兰蔺就勾住了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腾出来的一只手抬起,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他脸上伤痕的周边:“还疼吗?”蒋时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指,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迅速的松开手,落荒而逃一般进了卧室。等到他发现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之后,才有点尴尬的回过头:“……还好。”蒋时几乎不敢抬起头看他的眼睛了。他沉不住气,害怕自己的样子会被找出什么破绽……到那个时候,恐怕会更加尴尬的。兰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神色淡淡的:“坐下,我帮你擦药。”蒋时只能像一个僵硬的提线木偶一样,按照兰蔺的指示坐了下去。兰蔺抬起手,蒋时下意识往后躲闪,却被他的手掌及时托住了脸颊:“怕我?”
蒋时睁开一支眼,恰好看见兰蔺因为靠近而放大的脸。他的脸凑近来看,也没有什么瑕疵,皮肤瓷白,蒋时甚至还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和他身上一样的,淡淡的沐浴液味道。茉莉花的味道里掺杂进了一些别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和他身上的味道无限接近,却又切实存在着微妙的区别。蒋时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想扭过头,却又被兰蔺钳制住,不让他乱动:“……没有。”冰冰凉凉的棉球擦拭着伤口,带来一阵刺激的疼痛感。兰蔺靠得很近,呼吸的时候,微弱的热气吹拂,落在他伤口上,恰好把那股疼痛感盖了过去。现在反倒是痒痒的。蒋时有点受不了,难耐的睁开眼。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兰蔺垂下的眼睫,正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轻轻颤动着,像是风中摇动的花叶。让人好想伸手去拨拨看。可是蒋时忍住了。他已经感受到了尴尬的威力,并且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兰蔺忽然说:“还有哪里?”打架不可能只伤一个地方的。兰蔺对蒋时的战斗力实在太有信心了,蒋时的脸都受伤了。估计……李飞宇也好不了多少。蒋时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难以启齿的说:“没什么了……”兰蔺看着他:“骗我。”“……哎。”蒋时换了个姿势,企图让僵持的氛围显得轻松一些,可是兰蔺那双紫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清澈见底,让人很难狠下心说谎,“有点丑。”因为太狼狈了,蒋时不想给他看。那些伤口新新旧旧的,交错纵横,很丑的。蒋时早些年的时候,还和其他同学一起打篮球。天气热,衣服少,一掀起来就能看见衣服下面的疤痕。那些同学虽然没有说话,但投来的猜忌的厌恶眼神,却是真真切切的。再后来,蒋时就不和别人一起打篮球了。与其说他觉得丑,更不如说,他是害怕兰蔺看见。他害怕兰蔺和那些人一样,害怕那一点点他察觉到的不同,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幻想。他……不想去赌。可是兰蔺看着他:“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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