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靠在椅背上,不自觉抚着腰间挂着的并蒂莲玉佩,对面的余苗为其斟酒。“晚辈本欲早些日子寻先生饮酒,却没想到被一些事耽搁了,拖延至今。”自北明没了“玄师”之后,平常人改口称顾濯为顾大人,唯独余苗称其为先生,时常与他相聚吃喝饮酒。顾濯一笑,“锦衣卫本就公务繁忙,你更是坐着北镇抚的位置,能腾出时间已是万幸。只是我听闻你前些日子便忙,我倒是想知道到底何事能将你困扰这么久。”“一些糜烂之事。”余苗捏着酒杯,“是教坊司里死了个乐师。”教坊司是帝京中数一数二最为奢靡的地方,里面养着许多乐师与妓子,但乐师只是演奏乐曲以取乐,而妓子则是卖身的。北明的教坊司不论男女都可进,里面的乐师与官妓也有男子。只因受忠帝时候人人都称赞受忠帝的品味独特,此后帝京中便流行起了男风。若说教坊司为何会变得这样普世,不论男女都可以进去享乐,也不论男女都能相合相鸣,其中应该有顾濯的一份功劳。这也怪不得余苗会说糜烂。顾濯道:“教坊司可是朝廷的,里面若是无缘无故死了人,确实难办。”“并非无缘无故,是她替一个人拦了一刀。此事已奏明陛下,只是陛下也还无定论。”顾濯疑惑,“什么人还需要奏明陛下?”“是朝中武将,辜泽宽。”顾濯神思一顿,忽地想起那夜见着的不似寻常人的身影,正是辜泽宽。他故意蹙眉问:“辜泽宽竟也有别人替他拦刀的时候?他曾是朝中大将,即便是没了手臂,如此……未免令人瞠目结舌,怕是连名声都不好了。”余苗见顾濯杯空,又为其斟满,道:“他自手臂断后,便一直闲职在家,没了俸禄。先生曾令晚辈调查他,晚辈查出他的财产几乎全部都早已转到裴氏名下,只是不知去向。他要靠裴氏提拔,裴氏要拿稳他,自然要靠这些财物捆绑。如今裴氏没了,财物也没了消息,他虽有意维持,却也无济于事。眼下他在教坊司留了情,因欠了教坊司许多银两而被逼迫,起了口角。他是武将,就算没了手也有余力与那些人打斗,但终究是比不过手里有利器的,险些丧命,幸好与他交好的那个乐师替他挡了这一刀,只是可惜当场身亡。”顾濯那夜只看见辜泽宽行事匆忙,似乎是慌里慌张,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件事。他放了筷子,拿帕子拭了嘴,“他的钱都在裴钱手里,而如今却不知去向。你可有查到什么?”“想必是早已被朝廷搜去。”顾濯淡淡一笑,摩挲着玉佩,道:“不论在何处,对他来说,那些东西已经是身外之物了。将死之人,何必再劳心劳神寻那些废铁。”“余苗, 我若想要借你几个人,你肯借吗?”“先生想借多少?晚辈自会挑些身手矫捷的给先生用。”
顾濯一笑,眸子阴冷, “十二三个足矣,不要身手好的,蠢笨些、拖拉些,都可以。”帝京的秋风逐渐带了寒气, 枯黄的树叶簌簌掉落。顾濯领着借来的锦衣卫去了裴府,任他们在其中搜寻,自己个找了个地方坐着。这时候韩承过来, 俯在他耳边道:“辜泽宽已经知道了。”“那便等着。”顾濯扫了一眼这寂寥的庭院, “陛下曾经见他一面只是要他一只手臂, 我不一样, 我会要他一条性命。”手下的锦衣卫里里外外翻了半天,着重翻了裴府的书房与裴钱的寝室, 顾濯等的乏了, 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靠在椅背上喝着茶。韩承也实在受不住, 忍不住道:“这些人当真是锦衣卫?主子怕不是被诓了?”顾濯面无神情, “余苗借给我的还能有假?不是他们不行, 而是裴贼的东西藏得太深。”顾濯要金庙的建造图纸,裴府一定有, 但若要找定是不容易。可这世上并非只有一种途径,裴府的找不到, 王弼高手里的那张同样有用。那日顾濯已经与王弼高打了照面, 寻了那图纸过来, 本不需要再在裴府折腾。但他要的不仅仅是那张图纸。裴钱死了, 他就做一次自己口中的“裴贼”。又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安江南前来回禀,将图纸呈了上来,道:“大人。”顾濯接了过来,展开瞧了一眼,道:“图纸既得,若要找那金庙里的东西,必然简单。”安江南惊诧,道:“大人,这是金庙的图纸?为什么不直接拆,寻这东西作甚?”顾濯心叹,他让余苗给他找几个蠢笨的,果然是没让他失望。他还未回应,便闻簌簌风声冲进庭院,浮云遮住了碧空。周遭锦衣卫连同着韩承瞬时感觉到了不妙,顾濯立马起身,手紧紧扣着腰间的刀柄。红日西落,寒风呼啸,如撕裂的布帛刺激着每个人的耳朵。韩承急护在顾濯身前,“主子退后!”刀剑出鞘,无数黑影从房檐落下,一道道寒光噌的一声冲出,直直地指向顾濯。顾濯猛然拔刀,只闻刀刃交错,摩擦出锃亮的火花,韩承立在顾濯身前将来人逼退。顾濯沉重地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这群贼匪,喊道:“来者何人,为何不露面!”很显然其中并没有一个身残之人,更没见着失去双臂的辜泽宽。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