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怜也站立不稳,摔在满月怀里。他当胸一个血窟窿,汩汩地冒着血,衣裳前襟瞬间红了大片。少年的精神渐渐涣散,抬起手来,握住满月的护臂。许是身心万般皆苦,少年的手劲大得出奇,力道透过被夜风带得冷寒的护臂,传到满月的腕子上。“师父……我对不起你,愿意拿命还你。”厉怜气若游丝,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看来我长不到高过你的那日了……多想有那一日啊——蹲下让你拎。愿年年岁岁乐于斯……笑意变得悲凉,两行泪落。满月百感难抒,心口一闷。他想伸手入怀拿伤药,被厉怜抓得死死的。厉怜沾满血的手顺着满月的护臂往下滑,贴着师父手心的暖意。接着,他不动声色地往满月手里塞了个东西。满月倏忽一眼,更是骇然——是块单片机。心中的推断合着困惑一股脑爆炸,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赶快捻出金针,封住厉怜伤口周围的穴道,把伤药塞进他嘴里。 妇人之仁许小楼没死。高手过招, 须臾的顿挫,结果就会天翻地覆。金瑞一句吆喝,没能打动满月手下留情的心, 也已经给了许小楼活命的机会。割喉致命, 大多是被自己的血倒流进气管憋呛死的。许小楼的血管断了, 气管却没断。金瑞冲进混乱, 见许小楼死死按着颈侧伤口,血流随着他动脉的压迫一股一股地往指缝外涌。“快来救一救!要活的!”时至此时, 满月不可能再上去补刀了。“纪大人筹措得宜,质子方才已经在城门被救下了,恶徒确实拿着安王殿下的通关腰牌。”金瑞向满月道。此事不用他说, 满月也已经知晓,刚才城头两次烟火, 都是示警——银色的表示,诱敌深入的自己人已经出发, 准备好启动计划;金灿灿的烟火,便是恶徒落网的信号。满月低头看怀里的厉怜, 这小子已经昏死过去了。创口太大,金针难以彻底止血, 满月索性将裘氅脱了, 往少年身上一裹, 单手死死压在伤口上。他向金瑞道:“小徒命在旦夕,满月先行一步,”说罢,抄起厉怜, 飞身上马, 转向紫元吩咐, “你配合九野营善后!”话音还飘在空中,人已经策马跑得远了。
孟飘忱还在归途上,随满月一道回来的是莫肃然。莫阎王本来好好地在府里喝着小酒儿看医书,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杂乱。隐约是满月大声喊:“快去请莫大夫来!”公子很少这样高声,一听就是出事了。莫肃然出屋,正看见满月抱着厉怜往里冲,外袍前襟上,到处是血。厉怜一被放下就醒了,先是眼不聚焦地看向不知道是哪儿,接着眼光一闪,一把薅住满月的手:“师父……”满月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先医伤。”“师父……我……”他伤得实在太重,被满月一下脱开揪扯,不甘心地转而抓着师父袍子角。说了三个字,开始剧烈地咳嗽,那被金针略微止住冒血的创口,瞬间变成了趵突泉口。莫阎王医治刀枪外伤极有经验,打眼一看厉怜心口那血窟窿,心凉了一半——正在心脏的位置。单说这出血量,厉怜就已经一条腿迈进棺材里了。莫肃然忍不住心道:这是怎么的了?尊主没在,这小子在跟公子闹啥?满月心里五味杂陈,如今不用细想都知道,少年对他有背叛,但也有不忍背叛。更甚,他是个现实中的人吗?实在不知说什么,满月冷着脸道:“欠我个解释,别死了。”说罢,面无表情地将袍子也从少年手里拽出来,退到一旁去了。莫肃然本来心里打鼓,寻思着八成是救不活了。一上手,又发现这小子的伤没有看着吓人。说不定是真的可以鬼门关观光半日,再被自己拽回来。满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根本帮不上忙,回屋去了。他把染满鲜血的外袍脱下来,突然觉得,就连中衣上也都是血腥味,到衣柜前找衣服,打开门就见衣裳归置得齐整。这些事平时都是厉怜帮忙打理。一想起这,心底烦躁又冒出来了。胡乱从里到外把衣裳全换了。刚出门站在廊下透气,门房小厮就过来了:“主子,金瑞公公来了,说是带着皇上口谕呢。”满月只得迎出去,虚头巴脑地跟金瑞寒暄了一通,把人让进花厅。金瑞道:“恭喜纪大人,方才皇上已经让秉笔太监拟了旨意,大人肃清都城内私收税费的看市有功、救护玉贵妃有功、救下巴尔恪质子有功、捉拿流勒奸贼有功,陛下要扶正大人皇子的身份,待到贵妃娘娘还朝,请娘娘垂帘上殿,当面宣旨。老奴先来同大人报个喜。”满月道:“劳烦金瑞公公大晚上跑一趟了。”说着,向身边的小侍耳语几句,那小侍躬身领命下去了。“方才老奴见厉小公子伤得不轻,需不需要禀明陛下,请御医来?”金瑞问。这一听就是客套话。满月道:“满月府上有江湖郎中,医金石之伤尚算得心应手,就不劳烦公公和太医院的大人们了,”顿挫片刻,他又问:“安王殿下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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