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得惨呐,魂魄永远困在这里,出不去啦……”司慎言继续装神弄鬼地念叨叨。纪满月听那腔调,觉得可笑,但看到纪深的尸身,就又笑不出来了。幽幽咽还在继续,安王妃终于哀嚎一声,大吼:“去找你皇叔公!我没想过你会死……死得这么惨……”她声泪俱下,大喊大叫,“快去请人……请人来超度……”后面念念叨叨和着哭声,说了什么越发听不清楚。至此,事情非常明白。始作俑者是祁王。他算计兵权不成,改了从长计议、各个击破的路子——今次算计如果成了,那么安王不仅死了儿子,还落下对质子疏于照顾的罪名。先损了安王父子,来日再寻机把满月踢开,皇位还是他与纪烨的囊中物。别看越国皇族人丁稀薄,为了皇位,人脑袋依旧能打成狗脑袋,抢得这么热闹。一转念,满月觉得自己倒也没什么吐槽别人的资格,他也深陷在泥泞里了。比起“大闹一场,悄然离去(※)”,满月想要得更多一点,他要大闹一场,全身而退。和司慎言一起。想到这,他忍不住握住司慎言的手。司慎言侧目,见满月自刚才开始,表情就风云不定的,心道:难不成几天不见又添什么新毛病了?正待开口,满月一拽他:“咱们走。”因果已明,他不想再看安王妃发疯,她有她的苦衷和初衷,可这腌臜的欲望算计旋涡里,没有一个人真正无辜。二人回到自家大门口,又一次翻墙而入。直到进屋,也没人发觉满月不仅大半夜出府溜达一圈,还把司大人迎回来了。方才心思重,满月没多想旁的。回屋安静收了心,与司慎言咫尺对面,满月瞬间就想自己头几天作的祸了——是他一把把人家捏晕,然后跑了。这……突然心虚。纪大人有点狗腿地凑到近前,帮司慎言将外氅脱了,见他手臂活动起来还滞涩:“那个……毒,都解了吗?”司慎言往八仙榻上一坐,没答,捻起满月刚才用过的浅盏,凑在鼻子下面闻:“好酒啊,下官不在,大人独酌时,空杯寂寞吗?”阴阳怪气之后,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人。只一眼,就把纪满月这个惯能见风使舵、以弊为利的人精看得想落荒而逃。满月打了个哈哈,道:“你……毕竟刚回来,我去找人来伺候。”说完转身往门外走。他以为,司慎言会把他拉回去。没想到人家就坐在那,稳如泰山石敢当,闷不吭声地什么都没做,任他出门去了。
满月撇嘴,心道:果然真生气了。司慎言当然生气。最初,满月在他面前,总是看似顺从,实际自有主张;待到二人身份挑明了,那货就更加恃宠生娇。司阁主自省过,得出一条结论,自己在他面前从来都太好哄了,于是助长了对方嚣张的气焰。那货只秉承一条原则——我错了,下次还敢。想到这,司慎言恨不能把人栓裤腰带上。他从不怀疑纪满月的能力和本事,可这和想保护他不冲突。司阁主心里翻着白眼,任小侍伺候照顾着擦洗更衣。纪满月就跟掐算好了似的,人家刚收拾好,他正好溜进来,颇持家主之风地持重吩咐道:“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司慎言晃眼,见满月背在身后的手里,提着个小食盒。屋里很快只剩下二人。满月这才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碟蛋饼,一碟炝黄瓜,一碗小米粥,米粥里调了很淡的红糖和桂花,味道被热气一熥,又香又甜的。“只会做点简单的,”他把筷子递到司慎言手上,“一路赶回来,垫一口,胃里有东西,过会儿睡觉安稳。”说完,露出个异常诚恳的笑。吃食是奔着夜宵的量掐算的,吃了不会撑,刚刚好地让人踏实。满月忽闪着眼睛,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司慎言也不说话,把东西吃得连个米渣都不剩,狗都没得舔,才收拾好碗碟,到桌边斟茶漱口。纪满月那双眼睛追着人家。司慎言眉毛一挑,坐在摇椅上:“大人亲自下厨,折煞下官了,看来这回没下蒙汗药。”啧。还跟我凿吧。满月只能在心里呲牙。他起身到司慎言身前,拉起对方的手,窝在掌心,摩挲着那骨节分明的手背:“阿檀……”声音很轻,说不出的腻歪。喊完了,就拽着人,居高临下地站着看对方。这个视角其实蛮有压迫感的。可司慎言只觉得这货看自己那小眼神儿可怜巴巴。刚要心软,瞬间惊觉不能妥协。司阁主遂忍着嘴角要抽的冲动,任他拉着,往摇椅里一仰,晃来晃去的:“换一招,刚才那小米粥够甜的了。”纪满月噘嘴:“我错了,下次……”“打住,”司慎言打断他,“下次继续?你在我这儿信誉是负数。”“唉……”满月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道,“这可怎么办呢?”他说着,背过身子,手依旧拉着司慎言没放。司慎言终于摸不清他要换什么路数了,但好歹是被这妖精千锤百炼过,司阁主悟出一条至理——不变应万变,万变不离其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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