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手机,是一个本地的陌生的号码,秦湛蹙了蹙眉,按下了接通。在烟花的燃放声和周燎的咧开嘴的笑脸中,听筒里的声音在响起时让他有一瞬间像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消息。“喂,是秦湛吗?”“你奶奶趁隔壁病人上卫生间时跳楼自杀了。”秦湛紧捏着手机的手是用力到泛白的骨节,他看见周燎回过头,焰火下光影印侧出的是对方张扬却透露着幸福满足的笑脸。“新年快乐,秦湛。” 无人接听周燎看到面前人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了两下,整个人像被一层黑色的雾罩着。虽然平时秦湛也没有什么表情,但也绝不是现在的样子,难看到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被摧毁。“…怎么了?”最后一簇烟花在天上应声炸开,周燎举着炮筒的手突然有些僵硬,他看着秦湛的样子,心也一下沉了下来。“发生什么了?”他话音刚落,就见对方举着手机的手突然垂了下来。“先回去吧。”秦湛的声音有些发抖。“……好。”周燎不再多问,只是把手里的东西丢在旁边的发着腥臭的垃圾桶里,随后就和秦湛回去了。“你睡吧,我去一趟医院。”“医院?”周燎刚进屋,就听到秦湛要离开的话,他心脏就像被扯住,没有秦湛锁着自己的手,他现在很难入眠了,“你奶奶怎么了?”“死了。”周燎一下窒住了呼吸,他突然想起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半晌才开口:“对不起…节哀。”秦湛只是摇了摇头,随后深吸了口气,拿过衣服就立马出了门。医院外已全被拉起了警戒线,在过年空旷异常的夜晚,随着远处几声绽放的烟花,警车的鸣笛声在一旁听起来格外讽刺。地上还有未干透的血迹,旁边有人正在清洗,秦湛看着四个人担着架子,灰色的布下是隆起的形状,警戒线外是围观的群众。医院的灯和警车闪烁的灯光在他眼里像突然失焦,变成混合杂乱的色彩,秦湛就这样直直地站在门口,一直到有人叫他离开。“等下,他是这位死者的亲属。”有人拦住了调离的人员。秦湛直到被人拍肩,才像回到现实。他看着眼前穿着制服的人,是上次帮自己找过一次人的警察。
“她孙子吗?”“嗯。”警察看着面前没有任何反应的人,一瞬间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节哀。”“她什么时候跳的?”“有病人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探窗出去看时就发现了……大概是晚上11:59。”警察想着这个时间点,又想到了上次老人的自杀,看得出对方是真的不想再活到下一年了,“隔壁病人说当时病房挂着的电视里在放春晚,他出去上了个卫生间,再回来人就消失了,我们对死亡原因进行了追查,调了监控,情况的确属实,她在对方离开病房后,随后把输液的针拔掉,踩着板凳跳的。”“可能老人治疗太痛苦了,现在也算是解脱。”秦湛麻木的听着,一直到看着被抬上车的遗体他才开口:“我能看看她吗?”“不太建议。”秦湛知道也许对方已经面目全非。“就一眼。”“殡仪馆吧。”……和警方还有殡仪馆把所有流程走完后,外面早已天明,也正式迎来了大年初一。到最后,他掀开了那层布,看见了老人的遗体。有旁观者说只听到声响,然后就看见人像汽水一样炸开,周围全是溅起的血迹。眼前血肉模糊的东西甚至都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看过很多动物的尸体,但最终和人的,都不尽相同。他面无表情地出去时,旁边绕是见过很多这场面的也有些意外。他听到背后有人说他冷静,也有人说他是冷漠,还有人说他可能只是还没反应过来。但其实都不是,他只是太累了,这一路走来一个人,都太累了。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但记忆里,她好像还是那个苍老的老太,和自己从年幼时便开始沉默相伴。现在除了周燎,没人想留在自己身边。她不想活,所以连多一分钟到下一年也不愿意继续。秦湛的脸上是一宿cao劳后的疲惫,整个人的神经脆弱得像踩在钢索上摇摇欲坠。火葬场在将老人遗体火化完后装在秦湛选的最便宜的盒子里递给了他,他抱着那个盒子,走到了河边。大年初一有很多出门的一大家人,大家嬉笑着互相闹着,父母给小孩抱着衣服,小孩在前面疯跑着。他们在一个世界,又好像在两个时空。秦湛蹲下身,打开了盒子,随后把骨灰全部倒进了河里,很快骨灰就在水里散开直至消失不见。他不会给她买墓地,也懒得去找埋葬的地方,倒进河流里,让她和她最疼爱的精神病葬在一起,就当是圆满。起身时因为没有吃饭,秦湛低血糖犯的那一刻,差点没有站稳,还好有路过跑步的大爷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掉下去。秦湛捏着太阳穴,再抬起头看向天空,阳光还是被永冬的雾盖着,看不见在何处。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