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念试图看清他的脸却都被对方巧妙的避开,于是他开始打量他的衣服。水蓝色运动款t恤搭配破洞牛仔裤,白球鞋。庄念笑了笑,“你今天穿的还挺像送快餐的。”顾言将他小心放在轮椅上,压低声音说,“刚刚太危险了,不准再这样。”庄念怔了怔,‘不准’两个字带有很强的控制欲,往往象征着一段关系的亲密程度。如果是朋友或是关系亲密的人这样说很正常,但萍水相逢连脸都不给看的人就用这两个词命令他,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下次我会锁了轮子,然后继续这样。”庄念淡淡的说着,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挑衅和调皮。他知道轮子是可以上锁的。顾言推着轮椅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注意到庄念语气里的得意。他突然觉得现在的庄念和小时候他认识的庄念很贴合,固执坦诚的有些可爱。顾言无声的笑了笑,推着他往回走。“你们店的快餐好吃吗?”庄念闲聊着,“医院的饭菜清汤寡水实在不合胃口,每次都看着他们吃都怪馋得慌,你给我留个电话行不行?下次我自己找你定。”顾言低头看他,细软蓬松的发丝乖顺服帖,有些长了,“医生说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说着,庄念突然从轮椅上将头扬起九十度,像是故意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要看清他的脸一样。顾言呼吸微微一滞,将头撇向旁边,一时间心跳快的像乱敲的鼓点。庄念没看到,失望的嘟了嘟嘴,“我想吃鱼,甜滋滋用油炸过的那种。”顾言从上向下,正好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滚圆秀气的鼻尖还有微微嘟起的粉唇。“好。”心脏软成一颗团子似得,顾言清了清嗓子,“明天送过来给你。”“真的?!”庄念眼睛亮了一瞬,但没再突然转过头去。既然人家不想给看,他得尊重对方的选择。“不知道你们店里做的好不好吃,我总觉得”他一改之前欢脱的语气,缓缓的说,“我总觉得,那种味道或许能帮我想起什么”车轮在逼仄的廊内缓缓停下,攥在把手上的两只手悄悄捏紧,顾言问,“你想想起来?”庄念沉默,不点头也不摇头。半响,他才又开腔,声音轻轻的,有些乖,“我不知道。”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晚上常做的那个梦,也没有说过他常常因为那个梦而惊醒。他身边的人都在掩饰着什么,他能感觉到。每个人都不想他记起从前的事情,所以他不能把这个唯一接近从前的秘密说出去,任由自己被折磨。“其实每次想到什么我都会感觉很害怕,又想记起来,又怕记起来。”
那些对着其他人说不出来的话,他却想对这个连脸都没见过的人说一说。庄念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为什么这个人会激起自己的倾诉欲,会让他觉得亲切。“我最近常常做一个梦,梦里的人很模糊,我看不清他,每次想靠近,他就走的更远,我追不上他。”“所以”他搓揉着放在膝上的双手,“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我记不起来,他会伤心。”顾言蓦地屏息,酸涩瞬间从鼻尖窜上了眼角。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庄念的话,庄念自然没了再说下去的理由。一路无话,顾言推着庄念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病房,而且自觉在门口换了一双拖鞋。庄念看到他的动作微微一怔。夏青川说门口的拖鞋都是他们来照顾的时候会穿的,可那双深灰色的却一直摆在角落,没人动过。这人来了,别的都不看,径直把那一双穿在了脚上。庄念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无法不对这个人在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这种感觉。临床上,失去记忆的患者只有在面对记忆深刻的人或事才会产生强烈的特殊的心理或生理反应。顾言没注意到庄念探究的目光,把他放到床边,锁上轮子,准备要离开之前又说:“你可以再试试没人的时候逞能,把自己摔骨折了,然后再多趟一个月。”他讲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不像警告威胁更不像关心在乎。但在庄念听来却格外有用,甚至有想接一句‘不敢了’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炸了毛一身反骨的狗狗,瞬间被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捋顺了。有点伤自尊。见人要走,庄念喊住他,“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倒杯水?有点口渴。”顾言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朝饮水机的方向移动,随后意识到什么,脚步顿了顿。病房里靠墙位置有一排暗柜,那里面放了个小型饮水机。一个外卖员,怎么会知病房里的布局?等他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下意识的将脚尖转到了那个方向。庄念在试探他为什么试探他?顾言将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拖鞋上,然后平静的转过头问,“饮水机在哪?”庄念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盯着他脚步移动的方向,仿佛心里的某个想法被作证了一般笃定道,“你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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