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片夜色中跪拜的那一刻,头一次在心底深处感受到了来自我,来自这个叫于长玉的人的,真正的虔诚和忏悔。风云静止,悬挂的白月渐渐发亮,越来越亮——光很冷,却让我感受到了回应。我在雪地里跪坐笔直,千万生灵的气息萦绕在星河之上,我听得清楚,刻意压低的私语在万籁俱寂中清晰微小地浮动着。——“那就是他金屋藏的娇?”“跟个神仙似的。”“他在做什么?”墙头上扒拉着两个人,“你觉得陆云回能怎么做?”他们瞧了我一会儿就跳下去,越来越远,“他总要把人带到明面上。”“其实要我说,主君这次确实过分,得亏陆云回活着回来了。”“背不议君。”“去书房喊他,这跪出毛病来。”“神迹传说根本是无稽之谈……”我怔怔地盯着地面,破碎的风吹散了他们的低语声,也吹断了我与神明的共鸣,让我的思绪,自然而然地被牵到另一个地方。神迹传说,主君,和陆昭戎;藏起来,活着,和回来。我默默地想着。陆昭戎有一个主君,主君让他去找神迹传说,可是陆昭戎和他的朋友们不相信,所以假装去海上寻找,结果遭到了暴风雨,无意冲到了天虞山,然后活着,把我带来了这里。如果是这样。我有两个问题。主君让他去天虞山找什么?我现在合理地怀疑陆昭戎不只是找救命的药草。这太荒诞了。陆昭戎心思总不是那么直白,能够做陆昭戎的主君,绝对不是平庸之辈。然后他叫昭戎千里迢迢到天虞山求一个子虚乌有的结果,只要药草?就算是我,也不会这么蠢。然后,山神让我帮他什么?我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只是和一些很亲近的事物有共通的声音。现如今,墙石飞雪,甚至星辰夜月,我能听到的越来越多。第一次听到帮助他的要求,我把他带回了山上;第二次听到帮助他,我答应带他去找药材;第三次……我叹了口气。所以,山神到底要我做什么?“这是做什么?”陆昭戎的声音伴随着忽然加快的脚步在身后响起。我回头,看见他皱着眉,眼里满满的不赞同。陆昭戎边走边解身上的裘衣,一待走进就要披在我身上。我一眼瞥见上面的黑色绒毛,尚未过反应过来就已经抬手推拒掉了。他还是皱着眉,语气温和:“怎么了?”我停顿着迟疑了,然后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解释。昭戎沉默了一下,就着厚厚的裘衣伸手——我撑着他的胳膊和手往上站。
预料中的膝盖冰凉,腿脚发麻发软,昭戎就势将我半抱在怀里,小心而缓慢地往屋里走。我回头望了望,雪地里有我跪出的凹陷;我又抬头望了望,昭戎的侧脸上有绒光。他脸上带着忙碌到深夜的疲倦,沉默且静谧。我无意碰了他的手,传来浸透了人的寒气。他侧眸看我,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在裘衣下,“睡不着么?”我抿唇笑了一下,“昨天睡得早,也便醒得早。想着下雪时好看,就出来看看。”昭戎闻言皱了皱眉,“那也不必跪在雪地里。”我沉默片刻,正要说什么,他出声打断我:“好了。”“我没有要责问你,只是夜里凉,对身体不好。”我彻底没了话。陆昭戎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滑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进屋重新将我塞进被窝。我靠在床头,看烛光在他身上打下温暖的阴影,等着他温和有礼的道别。谁知他站在床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反而慢慢斜坐在我身侧,颇为无赖地抱住我——我轻嘶一口气。好凉。正要推他,却被他蹭在头顶,下颔冰得我头皮发麻,还听他笑:“冷,叫我暖暖。”我斜眼看他以表达不满,倒也没再挣扎。狭长的睫毛在昭戎脸上投射出昏暗的影子,他垂着眸子,身体渐渐松软下来,低声道:“长玉。”我应他:“嗯。”昭戎闭着眼在我头顶蹭了蹭,“这已经不是天虞了,不用总是听那劳什子的神,听我的。”我沉默地听完,轻轻笑了笑,“那你说。”昭戎也低声笑了笑,侧着脑袋看我,“明日里我请的先生会来。”我一愣,“先生?”我回头,动作却不敢太大,以免撞到他,“来教我的?”陆昭戎的视线落进我眼里,昏暗中妖娆却又清冽的眼眸糅合着因为慵懒而显得尤其勾人的容貌,折射出清贵的气息,他本想说的话忽然停住,就那么望着我。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陆昭戎对上我坦然和困惑的目光,不躲不避。气氛宁静了许久。他忽然开口:“长玉。”我:“嗯?”他垂头凑近我,“我可以吻你吗?”我愣了一下。继而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睛。陆昭戎眼中映出星星点点的情意,烛火摇晃下竟是如此妩媚,他坦荡而缓慢地继续凑近我,却在我近在咫尺间停住,说:“我从前一直不曾吻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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