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沉默了一下。他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虽然还是很俗气。“君子有礼唤其字,你既无字,便叫我昭戎也罢。”-------------------- 于长玉他有一丝恹恹地。好像长玉该是长玉,昭戎不该是昭戎,就算他取字云回也掩盖不住。后面他还回答了为什么要取两个名字,说什么姓甚名谁乃父母所赐,男子二十加冠而自取……其实,就是他不喜欢,不想听别人那么叫。礼节什么的,都不重要。把他从情绪里拉出来的还是那一碗白桕和于长玉的阿婆。于长玉几句话告诉他,白桕已经让他大好了——他要去见长玉的阿婆。“这是什么鸟?我从来没见过。”陆昭戎愣了一下,“隼。”他寻思长玉好像很喜欢问问题。于长玉虚扶着陆昭戎的手臂,主要是手。陆昭戎看了一眼。他没发现。长玉是个很细心的人。从他小心地注意他脚下的位置就能看出来。但也因为他的细心,陆昭戎不得不怀疑扶着手能有什么用。于是他又看了一眼。于长玉垂着眼眸,浓密纤长的眼睫遮盖住眼睛,一如深邃幽静的山林近距离地包裹着两个人。他看过去的初衷消散在心底,忽然迷失在深林里。“阿婆?”于长玉的声音响起。陆昭戎静悄悄地回神,没有露出丝毫端倪。小院里被刨得一个坑一个坑,屋内响起一声闷闷的拐杖重击,于长玉忽然微不可察地在他手上抓了一下。陆昭戎垂眸看过去。于长玉回望了一下,自然而顺从地跪了下去。陆昭戎顺着他的力道跪下。屋内好像有争执,于长玉低着头,低声说:“有人犯了忌讳,阿婆在训人,一会儿阿婆出来,你不要说话。”他没有应声。到时候,他不想说话也是要说话的。——意料之外,出来的不是一位老婆婆。门是被踹开的,一名父辈的男人单手拎着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孩子出来。男人素白的衣裳和清瘦的身形相得益彰,没有于长玉身上的神秘感,也没有太过浓重的烟火气,干干净净,平平淡淡。没有胡子,没有柔和的气质,很利落。“于长玉?”男人有些惊讶,还很愤怒。那种火气刚上头还没消的感觉。
于长玉极快极浅地笑了一下,“阿爹。”陆昭戎正诧异,男人突然就毫不留情地把手里的孩子丢在一边,气冲冲过来一副教训人的样子,“跪那老婆子作甚!天虞山怎么教养你的!这般没骨头!”屋内的拐杖声越来越近,似乎于长玉瞥了他一下,男人一停顿,很快就发现了他。陆昭戎正要站起来给长玉的父亲行礼,却收到了于长玉的动作信号。于是他只能收声,按照自己的习惯去观察。于长玉和他父亲很是默契,只不过那个阿婆好像早就摸清了他们的路数,人还没出来就阻止了他们。陆昭戎看到这儿想笑,但于长玉还是安安静静的样子。然后阿婆出来——那个于长玉很怕的人。虽然他其实觉不出他有多怕阿婆。他先注意拐杖。和他以往见的深红色拐杖不同,那好像就只是一根刮过树皮的树枝。看着就很重。拐杖顶端挂着雕琢过的石头,各种花形栩栩如生,一碰一幢之间沉闷有声——这朴实的装饰品和她的衣服很不相同。繁琐的服饰一层层一件件,红色和金色交织着,仿佛是要宽恕众生的美丽神女,长长的裙摆盖住了脚,阿婆并不是老婆婆。她眼角有细纹,睫毛纤长,严厉却又有柔和的气息,有些……像于长玉。不过于长玉并不严厉。阿婆的眼睛很浑浊,一动不动,可能,不可视物。于长玉很安静地低着头,说:“阿婆,我就是来认个错。”陆昭戎看着他。他并不觉得于长玉是那种会主动认错的人。不过他并不了解他,所以也不能确定。而且……他看不出于长玉虚与委蛇的痕迹。于长玉抬头的时候带着浅浅的笑,笑里有那么一丝孩子气,瞬间便把喜欢观察的陆昭戎吸引了过去。至于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得太清楚。陆昭戎暗自嘲笑自己,果然,俗人就是俗人。等他再回神,于长玉却要搀扶着他走了。“过两天降神罚,这小子多半活不成了。”于长玉接得很小心,“他做什么了?”“拎不清。觉着做神侍威风,偷了他阿娘的石头狐假虎威,结果被自家人告到不虞山,我刚来,还没搜山就吓得跪出来了。”“那老婆子刻板的很,我同她大吵了一架,这娃娃有十三了——你从哪儿找的人?”“打山上救的。”陆昭戎仔细听着,从中得出了几个要点。第一个,便是天虞山的规则很严苛。第二个,长玉的父亲在天虞山有一定的地位,而且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他看了眼于长玉,是个乖顺的人。于长玉面对他父亲时很恭顺小心,一问一答间没有明显的主动掌控意识,回答时仿佛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从容镇定,却也不掩饰自己可能在说谎。这是陆昭戎目前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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