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忽然闪过于长玉怅然的神色,心底微有触动,屋门轻轻一声响,他迅速回身。——于长玉淡如烟雾的长发披散,额间几缕浮动的细碎短发,身上带着水汽,外衫明显有几处打湿,陆昭戎回头一看,窗外已然飘起了密集的雨丝。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注意到于长玉的眉眼带了些阴郁。可能是天色逐渐阴沉的缘故,他觉得可以用阴郁来形容于长玉的神情。“怎么了?”他问。于长玉试图轻抚眉心的指尖顿住,抬眼间有些诧异,可能早忘了这里还有个人。陆昭戎不免被他这个表情弄得有些烦躁,但还是上前一步表示关怀,“累了吗?”“没有。”于长玉回绝后面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常住深山带来的烦闷心情转眼间消散,陆昭戎瞬间被安抚,眉目舒展,伸手接过于长玉褪下的外衫。这个动作叫于长玉再次顿住,但他这回没有在意。他招手收来了本要被陆昭戎放在床上的外衫,拂袖一弹,外衫瞬间变得干干爽爽,就像用内力烘干了一样。陆昭戎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静静地等着他忙完。他有意亲近,而于长玉长期一个人,又极喜爱他,有可能未来他在天虞的时间段里,于长玉每天都会和他朝夕相对,所以不着急。夜间的虫鸣清晰明了,细雨敲打枝叶的声音也清脆好听,陆昭戎小心地侧目朝于长玉望去,心底疑惑。为什么要和他睡在一起,先前不是总在别处吗?难道是因为下雨?下雨影响睡觉?他是睡在先前那跟树杈上的?难怪他今天回来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罪过好大。心底有些忐忑,陆昭戎默默思忖,他的待遇有些高了。不过于长玉好像睡得很快,他也只能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免得忍不住动一下惊醒他。渐渐地,陆昭戎思绪昏沉。似睡非睡时,幽深静谧的目光如屋外的密林般浓厚,却轻轻落在他脸上,悄无声息。陆昭戎霎时惊醒,眼睫忽地一颤。——好在于长玉没有发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于长玉轻而缓慢地翻坐起了,听声音,是靠在了里面的墙上。一道细微的叹息从于长玉的方向传来,“这么快睡着了,我还以为要等很久。”窗子的方向有几声敲打。“进来。”也许是陆昭戎的错觉,于长玉对待常人似乎很淡漠。也不知是谁,落地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三两步靠近床边,似乎要近距离讲话。于长玉谨慎地撑在他身侧,探出半个身子听来人耳语,而后低声回应:“知道了。”
很快,屋内重回平静。陆昭戎渐渐平复了心情,后知后觉地记起先前长玉说过的拜神节,心想,莫非是为了这件事情?许是这几日闲的,身子骨懒了不少,左右一番思忖竟叫他当真睡了过去。再睁眼便就天光大亮,虫声尽歇,鸟雀啼鸣,于长玉坐在窗子边,就如同他们初次见面。透亮的晨曦钻入窗,打了于长玉半边的身子。于长玉散落一夜的长发如山间雾气与巅端浮云,轻灵细密,松散厚重,引得他频频投视,忍不住出声打扰:“长玉?”于长玉回眸,如眼波细纹泛起,笑意浮现,唇角微有弧度,淡然而疏离地朝他点了点头。陆昭戎抿唇,心间转瞬即逝地划过一道失落,默默起身。谁知于长玉正欲朝窗外招的手忽然一顿,侧目看他:“你……会整理头发吗?”陆昭戎一愣,梳头?于长玉转过身注视他,“我可以请你帮我束个发吗?”他沉默了一下,渐渐弯起眉眼,“乐意之至。”……石头打磨的梳子很沉,他手中略有打湿的头发却纤细柔顺,垂眸看去,于长玉微垂眼睑,颈线优美,呼吸绵长,周身的气息似乎静止,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他尽力放轻了手法,问:“长玉从前如何束发?”总不能是专程叫他来的吧。于长玉唇带浅笑,“多是叫来飞鸟,一通折腾就过去了。”陆昭戎手中动作顿了顿。看来,这是个四体不勤的神仙。他笑了笑,道,也是,神仙什么也不用做,普渡众生就可以了。“长玉从前在天虞山上做什么?”他轻轻抓起通顺的长发,指腹不经意擦过于长玉的脖颈,手一抖,险些要重新抓一遍——他小心地觑了一眼于长玉的侧脸。于长玉神情淡淡,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误。陆昭戎松了口气。“我住的地方,上面有一块石头。”于长玉飘渺的声音响起,“很大。我平日里无事便会上去坐坐。其次便是睡觉。”陆昭戎慢慢抬高发束,自然地接话:“坐在石头上?为何?”于长玉抬手碰了碰发端,淡淡提醒道:“太高了——那是阿婆安排的事情,我每日都得做。”陆昭戎注视着即将触碰到自己手指的那只手,小心地挪开以避免触碰,“好。”“——只是坐在石头上?”他没有丝毫探听别人秘密的谨慎。但既然于长玉提起了,就代表可以说出来,那么他就算揪住一个话题问到底,也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有话说,总会越说越多。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