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听人在羡慕,说走得越久,福气越大。越往上走人越少,气氛也越冷清。秦府的人在半路里就停下了,只有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于长玉。路上的行人忍不住让步,那种与生俱来的万众瞩目感叫人望尘莫及。他仰头看着,觉得越往上走,于长玉的压迫感越重,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陆昭戎突如其来一阵愤怒。为什么他总是追不上,为什么不能停下来等一等他,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为什么,神就那么重要吗!他愤怒地喊道:“于长玉!”小神仙回眸时眼中有赤金色,就像那天在祭台上。陆昭戎瞳孔骤缩,脱口而出:“能不能别再走了!”忽然有无数个不甘心,他居然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在于长玉心里他永远永远,都像是凡世里匆匆的一位过客,更不可能越过他的神。他咬牙试探道:“我累了,回去吧?”于长玉,我真的生气了,你要是不回来,就永远——“我自己可以,你在这。”仿佛被轻飘飘一阵风吹落山谷,当日他和陆昭华一起落下悬崖也……不过如是。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像受伤一样,遍体生疼。他沉默了一下,决定退而求其次:“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于长玉还是很不在乎的样子,笑道:“我上去看一眼就下来。”可是陆昭戎觉得,他不会再下来了。-------------------- 芸芸众生间于长玉生气了。自从黎红木来,长玉就总是和他生气。陆昭戎坐在秦南川的书房里出神,想,是不是当时就不该应得那么干脆,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可是……他想起那天于长玉神色庄重地端着手,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样子。陆昭戎眼皮跳了一下。……人是回来了。但怎么想,那一幕幕却叫人觉得,他不像去祈福的,反像是魂归了故里。——
“你怎么回事?”秦满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最近老是在想什么?”陆昭戎回过神,瞧见秦南川正背着一只手站在书架前面,似乎转身看了他许久,此时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于是他淡然地收回目光,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水,毫不避讳地噎他:“在想长玉。”秦满:“……”他冷笑一声:“倒不必总是提醒我。”终事将近,秦满显而易见得有些浮躁,尤其黎红木出现并留在秦府,秦满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秦公知道些什么。因此他不得不经常过来提醒秦满,防止他沉不住气对黎红木下手。陆昭戎抬手拂了拂茶沫,并不打算理会他。眼见着他唇沿碰到了杯沿,秦满回身继续扒拉竹卷,懒洋洋地刺激他:“我看他对你也未必有多看紧,这种人生性寡淡,什么都不在乎,你何必作茧自缚。”杯里的水猝不及防烫了嘴,陆昭戎动作微乎其微地停顿了一下。……透明的光线照拂着空中浮沉,流转的尘粒空灵而澄澈,书房内忽然间落针可闻。一时无话。竹简上清脆的碰撞声轻轻拉回了陆昭戎的理智,书房里有片刻的沉默。秦满动了动嘴唇,语气生硬:“抱歉。”陆昭戎忽然抬起目光,眼眸中的颜色沁进了空中的光束。秦南川无所畏惧地怂了怂肩膀,继续翻找竹卷。“黎红木可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你防着点。”他抽出一卷来,手指一勾开了一半,语气好似随口,“依我看也没到何种地步,你也不必耿耿于怀。”陆昭戎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喋喋不休。“我看你就是受着离间呢,要不然于长玉这样的,怎么可能轻易使性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竹片相互摩擦,连续敲出清脆的声音,秦满托着半卷竹简翻到下半卷,语气懒洋洋地,“这种事情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就隔壁那几个娃娃,也没念你几句好。我原本是挺急的,不过瞧见你倒也说不上谁更不好过。那丫头还挺有本事,满城追杀还能弄来一身孝衣,如果于长玉能收了她也未尝不可。”陆昭戎眼前晃过于长玉从天官府上飞下来的样子,光芒万丈,朝他扑过去的时候,他就仿佛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大概,不管他当时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也都会应下。况且,不过是留她一命。秦满抽空看了他一眼,哂笑道:“不过我说实话,就你这样给周家办事,吃力不讨好。周自鸣那人九个窟窿八个坑,早晚有一天给你栽进去。”“……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陆昭戎面无表情地岔开话题,总觉得再要听他说下去,人生就连半点希望都没有了。难怪长玉不喜欢和他说话,这人跟上辈子同你结过仇似的,好话从来没有,不中听的一箩筐,没有半点边界感。秦满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这会儿是真不急了,还得多谢你。我也为你考虑一下,你的人才到这边,周家人还没撤走,若是中间起什么冲突,你不好办。”可能,秦南川还是掺着他母亲的一份柔和,为人虽然强横,却到底事事留几分余地。先前一直扣着他的玉令不肯还,怕也是想给那几个孩子留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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