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我方才回来听红木说,你摔了一支簪子?怎么了?不高兴?”我笔下顿了顿,“没,昨夜里取下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他轻笑了两声,手指在我腰间挠了挠,“笨。”我想了想,伸手在砚台边蹭过去,反手抹在他脸上,趁他还在发愣,我顺势转移他注意力,“你聪明,下回你来取。”身边安静了一瞬,我正要回头,他忽然咬住我的侧颈——我猝不及防地僵了一下。牙齿细细碾磨在皮肤上,我手中的笔悄然脱落,“咔嗒”一下,便听他含混不清地说:“服侍上神更衣,可有奖励?”我定了定神,现如今陆昭戎果然不再满足于亲吻了,这要是咬一口咬一口的,就算不疼也伤感情,心道,我不能这样次次纵着他。于是我偏了偏头,“站好。”他唇齿间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听话地挪开了不安分的牙齿。我方才松了一口气,便觉被咬过的地方被温热柔软的触感掠过去,身体忽如被雨天打下的闪电劈中了一般,僵硬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异样。我闭了闭眼,清晰地感受到颈项间若即若离贴着的唇和齿痕上湿热的舌尖,“陆昭戎。”“……嗯?”他仿佛猛然惊醒般抬起头,眸色不安地凝望着我。我回眸同他对视时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殷红的唇色上,忽然之间就想到了近朱者赤的寓意,莫名一阵心累……我沉默了片刻后悠然叹了口气,心道,随便吧。他讨好般笑了笑,重新压在我肩膀上看我写字。烛光跳跃得很静谧,我在他反复不停的折腾里安稳地写满了一整张的名字,等回过神时忽觉满纸的“陆昭戎”横亘眼前——我抿了抿嘴唇,悄默默地抽出下面的纸盖上去。“……我都看见了。”他嗓音里夹着愉悦的声调,“藏什么呢?”“……”我其实有愣了一下,倒真的在想,我是藏什么呢?不过写了一张字,他一直在后面捣乱,我心有分神也是正常,写出什么来也不奇怪。那我刚才,为什么要掩藏?我沉默着没回答,有些出神。“长玉?”我回神,“嗯?”他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期待和胆怯,揽着我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轻细的声音里透着猜测,问:“你……有没有,喜欢我?”我心底颤了一下。我其实说过类似的话,我说比起梅先生,我更喜欢昭戎。但事实上他也问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一次我没有回答。
而我这次本意上是想脱口而出喜欢的,但不知为何,两个字在舌尖打过转以后就什么也不剩了。我想,也许他问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于是我沉默了一瞬,说:“我不知道。”他目光显而易见地黯淡下去,然后很快又恢复如常,就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笑着,轻声道:“没事,我们慢慢来。”——外面的雪这时已经下得很大了,白茫茫一片,张牙舞爪地打着转。我侧头看他撑开小童送来的大伞,伞面上画着梅花,他伸手来牵我,“红木说你喜欢梅花?”我跟着他走进雪幕里,眼眸低垂——红木说红木说,红木又不是我,“我说我不喜欢。”他卡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呛他,于是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你喜欢什么?”我看他一眼,“你不是说,我喜欢这世上所有的事物?是这样。”陆昭戎似乎被我噎了一下,尴尬地拿手蹭了蹭脸,“我的错。”我怔了一下。听他如此顺畅地承认错误,我反倒有些不习惯。我心里印象昭戎是很高傲的,尽管他对我很温柔。自我和他相识,他会习惯性地把“抱歉”和“多谢”挂在嘴边上,细想起来,反倒同任何人都保有一定的距离,使他看起来极有风度。然而越是有距离的关系,低头认错越是容易。就像我常年受阿婆照顾,但更多的是在她那里受教,撒谎还是低头认错都是信手拈来。但阿爹不一样,他对于我的脾性捏得很精准,我轻易低不下头。陆昭戎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应该不缺人向他委曲求全。他的下属就是那样一副自诩聪明睿智的样子,多半都是相互影响的结果。虽然有了一回,往后就不难开口,但决定要轻易说“我错了”这样的话,多多少少对他有些困难。此番境况,他应该做过不少心理建树。我想了想,记着他以往柔和的模样,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没事的,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他愣住了。继而他温柔地笑起来,眸光中流淌着温暖的光芒,声音轻缓,“好。”从书房廊下到卧房廊下,伞面一合,满地的飞雪。他伸手拍去我肩上的雪沫,捂着我的手呵气,抬眸间对上我的视线就笑。我寻思世上怎么会有笑得这么傻的人,好像不管我怎么对他,他都能笑得如此温柔。我被他笑得刺痛了一瞬间。“我不冷。”我抽了抽手,“你快先进去。”他利索地转身推开门,推搡着我往里走,“还说不冷,手那么凉。”随着房内鱼贯而入端着热腾腾膳食的婢女和抱着炭盆的小童,我心想贫富不均也是正常,任谁抛开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也不容易,只能是富人更富,穷人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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