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幽撤碟子的时候,还格外看了他一眼。
毕竟是那样的香气,跗骨依髓一般渗进去皮子里去。墨君圣不喜欢酱,但若是剔掉,他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那么就唯有一小口一小口地整个囫囵咽下去。
夷幽遣去的侍者缘着各处都细细看了一遍,回报说只除了小径上歪了几块青石板,没惹出什么别的动静。
“都挪回去了么?”本以为是随口一问,不想却看见了侍者略有些迟疑的神色。夷幽眉头渐蹙,首座的沉决思放下茶盏道:“不若我与幽女大人一同过去看看?”
“也好,有劳决思公子。”夷幽说着,向这边一礼,“夜已深,若无其他事,四位公子还请早些休息。”言罢,吩咐侍者将他们送回各自的殿所,自己则执着宫灯,领沉决思向那道小径走过去。
不过是青石板罢了。
一念闪过,墨君圣正想着事,还没觉出什么,恍惚中一道影子就撞了过来。“别挡道!”回神后,才看到是季狐衣站在他跟前,见他下意识避让过去,自觉是胜了一筹,耀武扬威了一阵,很是趾高气扬地走了。
“真是讨厌。”背后传来依稀的声响,墨君圣回身,看见重冥正捏着木匙,一块琼脂豆腐顺着桌沿摔落下去,碎成了白浆不说,还污了重冥金缕倒错的衣袖。
不免心中微动,一抬头,却正望见重渊面色森冷,阴恻恻的眸光尽处,正落在那道远去的身影上。
母亲正在回信。
正值三月,柔媚的春光穿过疏落有致的竹帘落在藏蓝的纸笺上,碎金般浮动着,透出勾勒出梅枝的深浅纹路,很是古朴风雅的样子。早有侍者取来描金的乌木匣,她优雅地取出浅青的一张,蘸取浓墨,以纤细婉转的笔触写了两行答语。
他坐在对面的案几旁,信手摆弄着琴弦,零碎的乐声并不显得多杂乱无章,屋子里凉快得很,又有些穿堂风,倒也不如何惹人烦。
他年关的时候刚过五岁生辰,现下梳着总角髻,深绿嵌则银丝的发带垂在耳畔,俨然肃穆地端坐着。
母亲看着他,微微地笑起来。那一袭墨衣静水深流的模样,简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这又怎能不使人感到慰藉呢?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看起来已是个大人了。
“叹什么气啊?”那双眼闪着灵动的光,瞪得滴溜圆。见母亲没有回应,他昂着头,提高嗓音又问了一次:“叹什么气啊?”
“叹你笨呢。”母亲略笑着调侃他。他瘪了瘪嘴,指下一转,弹起了梅花弄的曲子。那琴是母亲的陪嫁,他身量不够,有些远的弦勾不到,除此之外,清越的琴声已然“很有几分样子了”。
母亲颇惊异地看着他。
“我聪明吧。”他讨好道,稚嫩的面上,属于成人的冷肃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孩子的俏皮,“年关那阵你弹过一次,我听了之后就记下来了。”
“聪明,”母亲将他搂过去,“谁有你聪明?”她笑着,在他的额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眩晕中,无依无着的意识终自浮梦中清醒。
墨君圣侧过身,见得帷幕被天光染得若水一般通透,只觉眼角处略有些干涩刺痛。他垂下眼睑,勾了勾寝台旁垂着的丝线,等不多时,便有侍者过来撩起了帷帐。
漱了口,披衣起身,赤脚踏在灯芯草编织的席上,有些微温凉的寒意。寝台对面的隔扇半开着,靠近的时候,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进殿的主道上,隔着水的岸边有一株白桃花。花瓣是瓷白的,泛着幽幽的淡蓝光晕,如月色一般,每当花期,似乎开得比别的花树更为雍容绚烂,飘摇兮恰似流风回雪,挟裹浪潮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桃花开了,墨君圣颇有些恍惚地想着,难怪会梦到母亲。念及此,心中不免软了一下。
每到这个时令,母亲会和家里的侍者采下许多桃花瓣,腌制后存在坛子里。渍过的花瓣,做糕点或是配茶都是极好的,除此之外,还会单独留下一坛白桃花,酿成酒,埋在院落中开得最盛的桃树下。
这节气,母亲的手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桃花香。
多情桃花,原是旧相识。用泡过桃花的清水蒸制糯米,做出的白桑卷就会染上那样好不清雅的香气。
不着一物,无迹可寻,可往往是,不经意间最勾魂。
“什么时辰了?”
“巳时。”
洗漱过后,侍者毕恭毕敬地将墨君圣扶到妆台前。
“适才幽女大人来过了。”
将侍者递来的汤药饮尽,那清苦的味道让墨君圣蹙起了眉,侍者见了,又将一碟茶糕摆在他面前。方方正正如棋子大小的四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漆黑的碟子里面,很是苍翠欲滴的模样。
“可留了什么话?”
拈起一块吃了,只觉得这糕点格外甜腻,想来是特意用来解苦味的。在他这边,这样的东西不得吩咐,是断然不会端上来的。
“倒没有,想来是知晓公子神思倦怠,故而特意来探望一下。”侍者回着话,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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