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成了连串深沉而晦涩的噩梦,遮蔽万物。
白轿上,坠着层层叠叠薄透的纱幔,随风肆意飞着的时候,似乎要消融在泼墨般的霜花衰草之中。
“那轿上送丧的,不太像是狐妖。”按风俗,那其中坐着的,理应是季狐衣的晚辈。
随行的侍者道:“他是癸幽。决思公子挑的,如今为狐衣公子护灵,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她手中,白烛燃起的冷火透过浅薄的绢布,照出青玉一般的微芒,细细看去,还染着丝缕淡金的暖光。
侍者道:“听说狐衣公子甫一入浮阁,便同家里断了联系,这许多年,也从来没和外头再往来过。”
她说着的时候,手中灯影微微摇晃,绰绰约约的花色投身其中,很像是寂寞寥落的残雪。
墨君圣轻叹一声。
怎么说,出身枝头,朽于深根,才算得上是有始有终的轮回。但又想到,季狐衣已经没有魂魄了,就像是断流的江河,那么始终于他,也不是很紧要的事。
落葬过后,上香倾酒,待那适才坐轿护灵的癸幽作为丧家,向自己叩首行礼,墨君圣仔细看了看,觉得仅就容颜来说,他生得和季狐衣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有些意难平。
墨君圣生于墨氏,长于浮阁,未曾有过许多见识。就拿鸦十三而言,为何墨正安逝世,它还愿意受墨氏的驱使?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好像突然就知道了。
——剑灵没有血脉,若被斩断,将来剑冢跟前,有个相似的人供奉香火,亦足以感到慰藉。
沐浴之后,卧在寝台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眼前来来回回,虚浮着许多“人”的影子。
沧鸾墨氏,阴阳浮阁。墨斜安,淮山君。血脉,师恩。心中的一杆秤,会倾向何方,这是他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及至到了不得不抉择之时,也希望将来不要因此而生出憾恨。
挨至夜分,索性披衣起身。随手倒了盏隔夜的冷茶,许是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屏风外的侍者。“心口有点憋闷,喝些凉水也不妨事。”话这么说着,但放下茶盏,下一刻递在手边的,就是温热的汤药了。
坐在檐下,眼前是浑圆饱满的月,玉轮盘似的挂在近处的天际,仿佛伸手便可触及。曳曳流光自浮海般的纤云间倾泻而出,蒙蒙溟溟地落在身上,像是游于银汉,衣上粼动着的细闪微光,都是宸星的碎屑。
侍者在露台一侧熬煮凉茶,动作间,梅花片脑的香气萦绕,只嗅着那味道,心里就很能静得下来。
墨君圣饶有兴致地望了一会儿,就看见侍者的环佩上该是坠了个什么东西,非常别致的样子。
“据说是骨瓷磨成的狐面,算是上次茶会的谢礼。”侍者轻笑道,放下炉扇,袖口的边缘只堪堪露出一小截指尖。不是相熟的侍者,说要谢她的酒,收到的时候也挺意外的,但对方那样儒雅知礼,实在是无法推拒。
狐面。
面具。
心中不免微微一动——
是想着,因与墨正安一般容颜,平日里鸦十三总是恶鬼覆面。但这回,既然不能泄露行藏,何以就那般,不做遮掩地行走在浮阁?
而季狐衣,早就不与浮阁外往来,又是何以认得出鸦十三,因而招致杀身之祸?
如何不明白,季狐衣是将鸦十三,当做了墨正安。
凉茶沸开,侍者灭了炉子,拿出纱布,将残余的渣滓尽皆滤去。清辉下,端一盏凉茶,慢慢啜饮,灵台如晶镜一般空明。
是不是墨氏的前任执首墨正安,也曾为质于阴阳浮阁,就如他当下一般。
墨正安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墨君圣有幸亲近其身边,那不过区区两三载的认知之中,他姿容特秀,气度俨然,端坐在青雾白纱的屏风后,有时指点墨君圣的琴书功课,典故经纶信手拈来,抹挑勾剔游刃有余,一身君子词气,松山风仪,何其令人动心。
但在此之外,他还是沧鸾墨氏的执首,出身尊贵,权势赫赫,龙君很信任他,外朝问政的时候,许多事都要看他的脸色。
时不时会有机要的密信送到他的案几上,偶尔他会提笔回几个字,但更多的时候,只是看了看名字就随手放在一侧的灯上烧掉。
在府邸的时候,他几乎不见外人,那些雪片般飞来的拜贴,都叫送到厨房去生火。
该说是权倾朝野罢,但他确然绝少过问政事,仿佛更愿意读一些闲书,或者在榻上小憩。阴雨天的时候,就盘卧在回廊的飞檐底下,看那些断续的水珠滴落在厚重的青石板上。
“怎么样都好。”私底下龙君微服驾幸,问起一些事,他也这么不置可否地敷衍着。末了,又对坐在自己怀里的墨君圣道:“你自己弹予我听听。”
在说不上流丽的琴声中,听着墨君圣有弹错的地方,也不叫停,只是曲终后,又手把手地再教一遍。
远一些的地方,停着墨正安的琴,再远一些的地方,龙君端起茶盏,饶有兴致地看着,姿势甚慵懒,态度甚随和,似乎也不是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