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端上来,汤色青碧,袅袅而起的茶烟后,夷幽温婉清浅地笑着,奉上几道茶点。素白的指尖,衬着黑漆底的碟子,盛在内中的淡粉团子眼看着像是桃花。
墨君圣站在隔窗边,身后是垂帘,跟前正对着中庭的天井。薄云流转,穹顶明净,井檐上蓄着的积水反着粼粼微光,照进窗棂,在阴影中落下一片幽蓝。
“一场雪,花都落尽了。”
所幸细密的草叶底下,还生着几枚零星的蓓蕾,含露低垂,翡翠的枝萼顶端是清透的月白,婷婷地立在那里,想来不多时就能盛放。
“那边柜子里有几本志异,无花可看的话,看看书也不错。”几重帷幕上,映着淮山君若隐若现的影子,他好像在看他,手上的笔顿了顿,声线拖得很长,挺慵懒地开口说道:“别把自己无聊到了。”
“不会。”不仅不无聊,还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无霜亦无雪的天色里,与淮山君一道,在偌大的殿所中做各自的事,或者什么也不必做,彼此一抬头就能望见,总是很有意思的。但若只有一个人,独自枯坐在方寸之间消磨岁月,那才算是真正的无聊透顶。
有霜雪的时候,自不必说。
在覆着白霜的回廊下独自斟一壶酒,或是撑着一把伞漫步在飘雪的黄昏中,于己身而言,都是很有些意境的风情;若是有幸被人远远地窥见了,当作难得的景色,那更不错;甚至于有所共鸣,在心底激起或幽静或感伤的情绪,则最妙。
墨君圣抬眼,几步远的门外的屏风底下,是夷幽在煮茶。屏风的一侧点着宫灯,眼见他挺娴静地跪坐在那里,玄色的衣摆服帖地铺陈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漫长的鬓发垂落,目光如古井无波,无尽温柔地守着眼前的白瓷雕花的茶壶,听它小声地咕噜,好像那是世上唯一要紧的事。
良辰美景,赏心幽情,皆可入画。墨君圣饶有情致地看了会儿,只觉得风花雪月,山水云烟,不外如是。
退往内殿,许是听见了衣裾摩挲的声响,夷幽略略看过来,对上墨君圣的眸光,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后,轻笑着颔首一礼。
绕过帷幕,看见淮山君说的柜子,上面果然摆着几册书卷。墨君圣信手拿了一本,在贵妃榻上坐下来,仿佛在看书的样子,实际上看的却是淮山君。
但这样的日子,想必也不长久了。
“已是暮春了。”想起淮山君说过让他回去澜沧京的话,心口一面生冷作痛,一面却炽热无比。
淮山君道:“入夏多雷雨,也是寻常。”说着,好像还轻笑了两声,“我可是把你卖了一个好价钱。”
轻薄的信纸,在淮山君指间抖了一下,起伏的轮廓仿佛蝴蝶振翅,于墨君圣心上微微颤动。墨君圣垂下眼睑,冷笑道:“那你打错主意了。”
“我倒觉得,墨斜安会答应的。”淮山君轻描淡写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信,提起笔又划了几道。
三页纸又三寸,他的信笺写得这样长,不方便叠成纤长的形状,便用描金纸折成信封,放在漆盒子里,仿佛是弃嫌不够风雅似的,又在内中放了一支清露犹存的青竹。
有一段时日,淮山君曾在沧鸾世家温养伤势,那时候还是墨君圣谒见他之前。他病得很重,墨君圣在廊下写字的功夫,就看到许多侍候人都捧着青玉的药碗,流水一般送进沉木楼。
墨斜安很看重淮山君,当面说话的时候,礼数周到客气,但除此之外,背过身去,眼底下更多的,却是厌恶与疏离。
“狐妖癸鬼之流,沾染上身如坠泥淖,腥臭难当污秽不堪。”他这样说,似乎是刻意想让墨君圣听见。
但墨君圣很不以为然:“人心修罗,又岂是狐鬼能比的?”
那时候,因为嫡小姐的远嫁,墨斜安与他的正妻宁氏闹得非常之不愉快,宁氏与他分房之后,他很快便托人聘了一位身份高贵的妾室。此后,墨君圣见天与墨斜安拧着,父子过得活生生倒像是仇人一般。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在墨斜安说了那番话之后,墨君圣对淮山君有着天然的三分好感,那是烙在心上若隐若现的影子。
继而是初见时的了。看过后,他将折扇收起,以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最后那几行字,道:“退治……最后是被异乡人征讨了,‘破败的村落自烈焰中涅盘而生’,这样的终局算是情理之中,想来也是世人所乐见的。”
“春秋笔法罢了。”墨君圣听见水滚了,揭开盖子查看,眼前呈现的却是一脉殷红。他格外仔细地嗅了嗅,在鼻翼间翕动的,虽不是腥甜血气,也不是清苦茶香,而是另一种不好不坏的古怪味道。给淮山君续了半盏,问他:“那是什么?”
淮山君正色道:“是中阴界泊来的茶。”继而又似乎很好心地殷勤道:“凤昭要品鉴吗?”
“敬谢不敏。”中阴界那些个鬼的执念之深重,过三途河时都得沉下去,哪里还存有品茗的心思。墨君圣一听就知道那“茶汤”怕是有诈,当下便回绝了,给了自己一盏白水,果然得见淮山君不无遗憾的神色。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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