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应得到报应。心里很惧怕,也许是畏死,但更多的是,他怕死去之后,将会在这暗河中永岁轮转,再也见不到淮山君。
但无殃却道:“作为妖,可不能这样轻易就死去了。”他把几支竹篾娴熟地编织成弯钩模样,一双鎏金竖瞳如冻在寒髓中的耀晶,很居高临下地看着墨君圣。
“你的元身是什么?体质偏羸弱,避水的符纸倒是画得不错,看起来也许是猫之类的,”无殃细细地端详了墨君圣片刻,又道:“是他们家的长相。”
啜饮手中滚烫的茶汤,寡淡的滋味绵密地沁入喉咙,磨不去的粗砺,在烧起来的下一刻有些微的腥甜,延伸至心口的灼痛柔软了胸中郁结已久的血气。
墨君圣正色道:“我不是妖,是人。”
“你是人,就会和它们一样。”那盈盈的笑意带着些恶质,他指向后方,衣袖如鳍一般在空中招摇,依稀像是送葬的灵幔。
有水流翕动的声响,墨君圣回头看,月白的衣物烟缕一般浮上来,如昙华盛放开,露出内里苍白僵硬的面容。“若是人漂了这么久,早该死了。”
“魂魄还在身体里,故而尸身不会肿胀,当然也不会腐坏,”无殃复又坐下来,双足照旧悬在水中,激起的空花底下,有幽蓝的流光一闪而逝。“渭水的支流这样多,你不会以为我是恰好路过才救下你的罢。”
“我的这双眼睛,能看到灵光的流动,”无殃侧卧起来,将指爪覆在墨君圣的腰腹间,“你的灵光很漂亮,就像烧至极致的白焰,”玄色的袍服底下,撕裂开的皮肉正汩汩地洇着血,“正在渐渐、渐渐地熄灭。”
绾起墨君圣漫长的垂发,将其身上染了血污的衣衫尽数褪去,见得筋骨分明的身上都是豁口。
“将生将死之刻,灵光由圆融转向衰亡,有些会如回光返照一般炽烈地灼烧起来,璀璨的盛景即便是在十几里外都看得到。”
正是那样堂皇的辉耀,使他得以寻到已然昏死在浅滩上的墨君圣。
“那地方很不好走,偏僻不说,水道又逼仄。若不是念在同出妖脉的情分上,索性就等你死去之后再用引魂灯招你过来。”
“阁下是妖。”墨君圣仰躺着,即便是居于下位,眉宇间也不肯让步,又冷又沉的眸光直迎上那双在他胸口腰间逡巡着的耀金瞳。“那阁下是……元身是什么?”
“鲲。”
无殃眼底的耀斑熠熠生辉,倾天的激流溅跃而起,落到墨君圣赤裸的身上,和着血污,在苍白的肤色上化作艳红的荼蘼。
他戏谑地看着墨君圣,眸光如刀般要将其一寸一寸剐尽了。指尖从唇上向下,勾起墨君圣的下颌,很有些肆意地调笑道:“你这个样子还挺有风情的,比得上妖蚺晏氏的媚骨天成。”
如此轻浮的姿态,墨君圣闻言,心头不免一窒。
火起之下,血气逆行上冲,连咳带呛得,似乎连肝肺都要呕出来。这样大动干戈地,在一个时辰后,总算将腹内的淤血都吐尽了。他倚在船舷上,气脉微弱,几乎断了生息。
心气这么高,总是要吃亏的。
无殃将自己的外衣给他搭上,那料子初看起来分明是很轻薄的,在灯下泛着光,本以为触及会很冰凉,谁知其上却涌动着流转不息的暖意。
“这是用我尾羽上的绒毛织成的,御寒还不错。”鲲长到一定的时候,就可以化鹏。
无殃腰部以下的鱼尾,没在暗涌中,于烟絮般的水雾中化为双足,幽蓝的鳞甲隐没在莹白的肌理下,被鳍变幻成的纱轻柔地裹住。
又给墨君圣斟了半碗茶汤:“暖暖身子罢。”
墨君圣微微颔首,瞳光却有些涣散,但身上冻入骨髓的寒流皆由四肢散尽了,心口回暖,面色也不再泛青,眼看着仿佛是好了些。
无殃想着,命应该算是保住了,不过,生死之事这样无常,船后吊着的浮尸,不定就是嬉游的旅人。一刹人间一刹黄泉,哪怕安稳度日,生还于每一日已算得上艰难,更别说这一位身上还带着伤,虽不算太沉,但随之而来的高热才是最要命的事。
“好好活着罢,”他说,“你若是这么死了,还挺可惜的。”那如满月般辉煌的灵光,是最吸引妖的东西。
“这才到哪,还有得熬呢。”言罢,言语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有水又不见光的地方,总是很阴冷的,伤势又发作了几次,整个人都烧得浑浑噩噩的,仅仅剩下伏在船底延喘的气力。
已经在暗河中游动很久了,前方却仍旧是无尽漫长的洞窟,仿佛被囚禁在无尽的迷宫之中,再也逃不出去了。墨君圣怔怔地,看着那些礁石逼近又远离。
无殃刮出泥炉中积厚的草木灰,将其倾倒入河水中,任凭层叠的涟漪把摇晃的倒影撞得粉碎。他拍落身上的浮尘,问道:“在想什么?”
“没有。”墨君圣收回眸光,思忖片刻,终于还是轻声道了句“多谢”。
暗如寂夜的眼底,有些微的斑驳轻轻漾动,似乎是倒映着这一脉浑然苍凉的水色,那些晦涩难辨的阴影,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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