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酒
红烛明灭摇曳,晃得眼前发晕,更搅得人意乱心烦。江澄微微阖了阖目,索性一骨碌翻起身,将屋内的烛火一并吹熄,只留了床边的两盏。
这婚房内处处是扎眼喜庆的红,即便熄了烛火,深重浓丽的色彩依然牢牢占据着江澄的视野。喜床挂着百子帐,倒是金线织绣,不至于太过鲜艳,可那明晃晃的黄金软丝过于耀眼夺目,昏暗中不时跃出一闪闪的微光。
“……败家。”
江澄撇撇嘴,很想再骂些什么,许是今日特殊,终究没能骂出口。他复又躺回婚床,扯过百子被盖到身上,双目直愣愣地望向金红色的床顶。兀自怔了少顷后,他愈觉烦闷,干脆闭紧眼皮,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今日是他与金子轩的大婚之日。
寅时他便起身,由着侍女婆子们梳洗装扮许久,母亲还着手为他编了发髻。到辰时,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前来,在荆王府门口排起了长队。历来立后,从未有帝王亲自接亲的先例,可今晨却是金子轩御马亲来,恭恭敬敬地拜过王爷王妃,将他从王府一路接回了皇宫。
王府去皇宫的路并不长,他不知走过多少回,只这次尤为陌生。街道并未完全清场,两旁由侍卫们严守,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金子轩为他备了一顶纯金打造的轿撵,由八头异域进献的骏马拉着,江澄却不愿坐,同皇帝御马并行,直至宫门,才不得不下马入轿。
宫内早已精心装饰,处处金碧辉煌,红霞万丈,皇室独有的金与吉庆的红融在一处,更有天然的高贵庄重之感。江澄坐在轿中,偷眼向外观瞧,满目皆是或认识或陌生的珍奇异宝,比当年江厌离入宫时的布置还要隆重许多,直教他暗自咋舌。
至正殿下,江澄被金子轩牵着出了轿,行册后礼。他尤记得许多年前姐姐的册后大典,那时是在王府,太后指派使臣前往册封,再迎新后入宫。可今日,他的册后典礼却被安排在宫内,皇帝不仅亲封了他后位,还体谅他劳累,行了一天繁琐仪式后,也不顾皇室的繁缛礼节,将他直接抱入了婚房。
江澄的确累到不行,强撑着与皇帝饮下合卺酒,只想能快些休息。哪料金子轩扮足了一日的好皇帝,到了此刻依然沉浸其中,只道是军务紧急,握着他的手叮嘱几句,便匆匆换了常服,只身从侧门往小书房去了。
江澄躺在宽大的喜床中间,两弯细眉蹙起,头略略低下,拉高百子被,将自己裹入被中。
他自然明白金子轩选他入宫的理由。江厌离去年突染恶疾离世,后宫之主的位置骤然空缺,朝堂上下一时暗流涌动,无一不对后位虎视眈眈。金子轩贵为天子,正是身强力壮的廿八年纪,后宫却只寥寥数人,就连子嗣也仅太子一个,由是这一年多以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明里暗里地催促皇帝早立新后,不仅多次劝皇帝选秀,宗族闺秀们的画像更是如流水般往皇宫里送。
民间对皇帝的“专一”流传甚广,一度成为京中美谈,可在风起云涌的朝堂之上,这样的“专情”只会惹群臣猜疑。先帝风流成性,后宫嫔妃无数,子嗣众多,他却因纵欲过度搞垮了身子,不得不早早传位于太子,自己甩手当了个把权的太上皇。金子轩登基之时年方二七,根基不稳,是太后去求了闺中密友、荆王府的王妃虞三娘子,借助荆王与虞家的势力,一路扶持小皇帝,才让金子轩渐渐站稳脚跟,从父亲手中一步步夺过了皇权。
太皇帝初打天下之时,江家的先祖追随其左右,数度于危难时刻救王护驾,厥功甚伟,屡立奇功,被特封为本朝唯一一位世袭罔替的外姓王。待到江枫眠承袭王爵后,荆王府同虞将军府缔结连理,两家一掌京中军备,一执边塞防务,竟是几乎掌握了朝中大半的军力。先帝早年还曾多方试探,一度要治办了荆王府,幸而金子轩甫一即位,即刻娶了江家长女江厌离为后,藉着这层关系,先帝不便再动手,金子轩也对江虞两家表现出极大的信任,由此换来了荆王府多年来死心塌地的忠诚。
金子轩与先皇不同,即位十四年有余,后宫中除了皇后,仅有三四位因权力制衡不得不接受的妃嫔。好在江厌离作为后宫之主,从不在乎这些,与皇帝相敬如宾,一心抚育太子,为朝堂与民间留下了一段段恩爱佳话。可惜天不作美,去年江厌离刚庆贺完生辰,不出两日忽染急症,匆匆撒手人寰。
皇宫上下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王爷王妃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丧女之哀恸不必多言。金子轩为皇后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为安抚王府与将军府,还特意将江厌离的部分遗物细心收整,送还王府,好给王爷王妃留个念想。这场丧仪持续了整整一月,皇帝甚至打破宗规,下令朝中半年内不得置办任何喜事。
到了如今,先皇后过世一年有余,仲冬方至,江澄便被金子轩大张旗鼓地迎进了皇宫。
朝野一片哗然,对此事议论纷纷。历来先皇后亡故,少则一年,多则五年十年,皇帝才会考虑立新后,更有甚者一生都不再另立他人。原以为皇帝故剑情深,即便在群臣的重压下也能撑个两三年,却不想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就册封了新后,而这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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