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双绮的心又坠到谷底,过去的两日只如一场梦幻,梦幻过去,她仍是府里人人可欺的婢女,生在暗埃,与从光里跌下来是不同的,明明升起过希望,一次又一次……她不明白大娘与爹爹为何对自己这般残忍。
夜里醒来,迷蒙中双绮觉着有人坐在床头,倏然惊起一身冷汗,慌忙要爬起来瞧,却被一双温柔的手按止,听声却是惠娘:“姐儿别怕,是我,惠娘在这里,大太太说,教你明儿早起,卯正去账房候着。”
大太太开始教双绮看账簿、打算盘,起初双绮连百子都打不下来,大太太便问:“当初老爷买你时,不是说会算数?”
双绮垂下头默了默,嗫嚅道:“小时学过一点儿,日子久了,浑忘了……”
大太太一时无话,忽又问:“三娘都教你什么?”
双绮抿一抿唇:“唱戏。”
晴光穿过漏窗,淌进了粉墙黛瓦砌成的深深庭院,照在一墙繁茂的薜荔上,双绮仿佛又看见了小时杭州旧院儿里的薜荔墙……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只躲在墙后偷偷瞧着梅氏扮戏唱曲,一时是崔莺莺,一时是杜丽娘,婉转缠绵,如怨如慕,有时唱着唱着,便堕下泪来,双绮虽听不懂曲词,但每见娘亲落泪,自个儿也情难自禁的一阵难过。
梅氏瞧见她,一时收了三分泪色,浮上哀婉柔淡的笑,“傻囡囡,你哭什么呀?”
梅氏弯下身来拿绢子替她拭泪,她也用指肚去匀梅氏的泪,央告说:“娘,你别伤心……”
梅氏便含着泪笑,轻轻:“娘不伤心,娘见了囡囡,什么伤心事儿都忘光啦,娘不伤心,傻孩子……”
梅氏唱戏初还有几分神神秘秘的,背着人,若丫头们不慎撞见,总要挨一顿骂,故双绮也只得偷摸着瞧,不过梅氏发现了也不恼她,也独不恼她,只是温言打发她去玩耍。有一回双绮问她为何躲着人唱,梅氏低着头有些难为情道:“好多年不唱,曲都生了呀,嗓子也坏嘞,怕人笑。”
“哪里坏了,我爱听。”双绮眨巴着眼分辩,说得分外真诚。
双绮便常常躲在后边听,久而久之梅氏也由她,忽有一日梅氏妆上下楼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手里闲闲摇着扇子,温意睇了一目,问:“双绮,娘教你唱戏好唔啦?”眼光忽闪,含着几分明莹的期许盼望。
“当真?”双绮眸光一亮,扑上去环着娘亲的腰,连连央道:“娘教我,现在就教我!”
梅氏才教双绮学戏时,只如儿戏一般,无甚规矩可言,今日不会,哪日起兴儿再来,从不逼她,双绮最爱翻捣梅氏那几只大箱笼,里头盛满了梅氏旧日的行头,翻出喜欢的,梅氏便抱她至镜前,与她妆上,分解详说给她听:“你瞧,这是杨贵妃的翠翘嘞。”便将《长生殿》故事讲来,动情处便入戏演一段,唱几句,双绮也跟着学。梅氏一身宿病,有时唱到一半,便咳个不止,做个身段,亦不能久持,每见双绮因此露出忧惧的神色,便将人拢在怀里柔声宽解几句。
调是落不准的,动作也不达标,梅氏也不在意,只要她欢喜,只偶然信口玩笑道:“你这个样子哇,若在班里,早该狠狠打板子了嘞。”
有一回一个字教了好几回仍唱不到调上,梅氏佯怒,将上回打手心的黑檀尺请了出来,板起脸敲一敲案:“好生唱来。”
双绮气一时短了,声断了,梅氏扬起尺在人屁股后边样了样,双绮重起了调,仍不好,便撒娇扭身躲了。梅氏绷不住笑着摇摇头,搁下尺,招招手再唤双绮站到跟前来,再演示了一回,温道:“再试试呀?”双绮默了默,低下头:“娘,我渴了……”梅氏便抚一抚双绮发顶,“罢了,就这。”唤丫头进了茶和点心。
双绮吃饱喝足,便坐在小杌上趁梅氏不备偷偷把玩起戒尺,上回梅氏也不曾当真打痛她,是以她并不很怕此物,拿在手里翻转抚玩几回,低头看工尺谱的梅氏蓦地一记眼风扫来,双绮慌忙将戒尺归回案上,两手背在身后。
梅氏蹙了蹙蛾,软缎似的柔嗓徐徐吐声:“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呀。”眼睫微翕,瞥了一眼身下小榻,“那么想挨打的呀?自己个儿褪了裳裤,趴榻上来。”
双绮赶忙摇摇头,却不料梅氏认了真,促道:“快点嘞,不然娘以后不教你唱戏了哇。”
双绮疑心娘亲在逗弄自己,却也不敢不照做,望望四下无人,这方自个儿扒开裙缝,见梅氏仍拍着榻催促,又解了裤腰,踩着小杌子攀上榻,梅氏不待她伏好,便照着她后头袒着粉白匀净的两团嫩肉轻轻抽了一记,蓦听咻的戒尺划风声,双绮不由紧闭了眼,像个呆雀儿似的,拱起腰,撅着屁股,将脸埋在臂弯里。
梅氏又象征性地轻责了两记,那两团肉丘轻弹了弹,吹着暮晚的薄风,肉皮凉飕飕的竟有些发痒,梅氏又将檀尺贴着屁股细细摩挲了几回,叮嘱说:“戒尺不许你耍,以后挨打都照这个规矩的,听见唔啦?”
双绮没有吭声,梅氏又扬起尺着力甩下两记,直打得粉团儿上现出两条红印,疼得双绮哇得哭出来:“啊听到了,娘别打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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