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悉瞬间明白所谓“陪”是什么意思。
攥握的拳松了紧,紧了松,又像是无力地垂了下来。程悉皱起眉头:“经理,我……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看,也不怎么会说话……”
经理仰面靠在老板椅上,来回慢悠悠地转着圈:“人家点名要你,我有什么办法?不过你也是挺有自知之明……行了,必须去,不能扫了莫哥和谭总的兴。这笔生意做不成,你知道要赔多少吗?”
程悉偏过头去,没有吭声。
经理漫不经心地拨弄起自己的指甲:“你要不去也不是不行,辞职吧。你不是我的员工,我自然也没办法逼你。”
染成浅金色的头发靠在椅背上,在阳光下又转了一圈,嗤笑道:“我都忘了,你这么清高,这么有原则的人,不可能在意丢掉这份小工作吧?……嘶,但是也未必,听说你天天被要债的找上门,房租也要到期了?没有工资,就快活不下去了吧?啧啧啧,真可怜。”
程悉咬紧了牙。
经理见他居然还能忍下来,抬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天真地看着他:“……你家里条件也不太好吧?你爸失踪了,你妈……我没记错的话,因为你妈的病你又欠下好大一笔钱吧?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死得那么不光彩,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给你妈的脸面考虑考虑吧?”
程悉瞬间冷下脸,正过脸,剑一般锐利的目光冷冷地射进经理的眼睛。
明明眸子里盛满了怒火,却叫人不寒而栗。
经理轻咳一声,硬着头皮继续刺激他:“……你也不必傻傻守着什么原则啊底线啊,毕竟混到你这种地步的人都舍弃了所谓尊严的。没有钱,没有权利,你哪有尊严……”
程悉快被气笑了。他扪心自问,工作绝对尽职尽责,对同事上司也是礼貌有加,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他身上?从父亲破产欠债消失不见、母亲自杀未遂后发疯后,他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让他真的感到快乐了。
他把只属于自己四个月的办公桌收拾干净,那里瞬间空了下来。
临走前,程悉回了头。
一如他没来过一样。
从公司出来,程悉早已没了上午把咖啡从经理脑袋上当头泼下的气势。捧着被水杯、文件夹、小盆栽装满的箱子,他到便利店里买了面包和水,草草解决掉午饭后,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间。
喧闹声将他彻底与周围隔开,归属感清零。
手臂有些酸,但是他不能打车。这个月的的债和房租都还没交,本来已经勉强够用的生活费,现在又因为自己的尊严丢了收入来源,要更省着用了。
从公司到外环的筒子楼,几十块的车费,他奢侈不起。
附近没有地铁,毕竟只是个小公司,不过周围倒是有个公交站点,还挺拥堵。他每天都是从家附近的地铁坐到cbd,再倒公交来上班。
这个时间……只能看看运气好不好,能不能碰上公交了。
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运气好从来都轮不到现在的他。
程悉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响了,程悉拖着脚步,勉强打起精神,快走两步跌坐在公司楼下冷冰冰的金属长椅上,把手里寒酸的小箱子放在一旁。
陌生的本市号码,程悉点了接通,“喂”了一声。
对面一时沉默,程悉揉揉眉心,然后礼貌询问:“您好,哪位?”
禾律静静听着程悉疲惫沙哑的声音,百感交集。他心知肚明,程悉不喜欢自己说话时对面的沉默,但是这声音……太久没听到了,他有点舍不得打断。
虽然心里清楚,他可能已经跟自己心底定居多年的那个张扬恣意的少年渐行渐远。
与自己大相径庭,是多么……难以言说的难过。
出乎意料,程悉没有挂电话。
他只是,耐心地、耐心地等待着。
“我是禾律,你是……程悉吗?”
多年未喊出口的名字,音节发声,唇齿勾起的角度,口腔里的震动,都竟然有了些许的陌生感。
程悉有点惊讶,怔忪片刻,便微笑出来。掩盖不住倦意的眉眼即使灌铅般沉重,仍然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你……你回国了?”
禾律也微笑起来:“回来了啊,这么多年没见,想不想我?”说着,似乎是有点不满似的调侃道:“为了你……们方便联系,我可是特意留着这个手机号,常年开着国际漫游。结果你倒好,一个电话也没打过。”
程悉被他说的有些愧疚,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家里这边……出了点事,挺,挺忙的,有点分身乏术,忘记联系你了,不好意思啊……”
何止是分身乏术,简直是焦头烂额。
禾律知道踩到他的痛处了,转移了话题:“怎么样,校草大人。有没有空赏个脸出来吃顿饭?”
程悉笑着应下,却听到禾律那头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在原地等着,两分钟就到,我看到你了。”
两分钟?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