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讲了一些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发生的事,荔莉的脸色越听越复杂,她简直满脸就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字。谢雨浓不敢看她的脸,他知道荔莉一定觉得很荒谬,他自己也觉得很荒谬。这样的时候,他在荔莉面前,就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荔莉最终什么也没说,她默默收拾了餐盒和保温杯,把东西归置进自己的小竹篮。她的周围有一种低落的情绪潮水一样溢出来,完全没有今天碰面时的那种欢快。谢雨浓跟在她身后走着,心中燃起一种愧疚。其实告诉荔莉好像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这样一讲,平白让荔莉也担心起来。等车的时候,荔莉忽然说:“小雨,你太糊涂了。”谢雨浓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听着。荔莉又说:“你对谁都仁慈,对自己却不放过,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人需要你这种闷头的牺牲。”谢雨浓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车来了,荔莉打开车门的时候,他跟上去一步,荔莉回头看他,他就赶紧垂下头。荔莉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有时候,不知道我们俩谁是谁的老妈子。”她说完便上车扬长而去。谢雨浓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等到车子汇入车流,彻底找不见,他才往地铁站去。地铁上,他靠在车厢的一个角落,盯着穿越隧道时黑洞洞的车窗,车子每次亮起就是要停下,往往就能看见对面那条地铁上的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茫然的,茫然的茫然,不耐烦的茫然,悲伤的茫然。他想,也许他的表情也是那样的,是茫然的。他很想有个人来告诉自己怎么办。如果谢素云还活着,谢素云会告诉自己怎么办吗?还是像他的梦一样,只是对他说一句,作孽。 46 幻觉胡因梦的信息轰炸突然停滞在某一天。谢雨浓住回了宿舍,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出行。他总担心胡因梦会突然出现,但是胡因梦一直没有出现,胡因梦消失了。谢雨浓还是没有告诉戚怀风这件事,他乐观地想,也许这件事能很快过去,也许胡因梦已经想通要拿掉孩子。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自己很恐怖。有天深夜,他正在忙他的期中作业,手机突然震了两下,他盯着手机,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才把手机拿起来,结果并不是胡因梦,而是詹秋棠。那一瞬间,谢雨浓忽然发觉自己有些担心胡因梦。
他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点开消息,詹秋棠发来两段语音,点开后,听筒内传来詹秋棠激动的声音。“谢雨浓,你简直就是剧作天才!”“你怎么想到这样的情节的!太妙了,我没有一个字要改!”谢雨浓有些尴尬,他没有办法说这是他根据自己亲生父亲的故事改编的。过了一会儿,詹秋棠不再发新的消息过来,胡杨却发消息来问话。胡杨问他,他想拍这个故事,可不可以。谢雨浓很老实地回他说,这个剧本是詹秋棠定的,拍摄的事应该去问詹秋棠。胡杨回过来一串哈哈哈,说,不就是在詹秋棠那里看了才来问你。谢雨浓后知后觉自己闹了个笑话。第二天,詹秋棠来等他下课,打算跟他聊一下职业写作的事情。谢雨浓闷头在他对面吃面,听见他说道年薪暂时十五万,吓了一跳,抬头懵懵地问:“多少?”詹秋棠说:“你可别嫌少,你这个价格算多的了!”“我不是嫌少,我是……”谢雨浓擦擦嘴,心里还没太反应过来,他有点疑惑,“为什么找我呢?我听说你的工作室招了很多中文系的学长。”詹秋棠组建工作室的事情早在系里传开了,梁佑安说麦田剧社两个写剧本的应届生,全部投诚。这里是复旦,中文系的创造实力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那些学长学姐,很多毕业前已经知名杂志上发表了很多稿子。而谢雨浓自己,可能连陈铭也不如,陈铭至少还在《钟山》发过两首诗。詹秋棠啧了一声,说:“你这个小孩儿,有钱你不赚的?我找你肯定是看中你的实力啊,我将来还要做出版的,你在我这里,既可以写剧本,也可以写小说,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啊。”“……可我觉得我一年可能写不出那么多好的东西。”詹秋棠说他不动,于是换了策略,讲说:“那这样,我还是跟你这个剧本一样,一个本子给你一万块钱,如果卖出去,我再给你分成,这样总可以了,不必受宠若惊了吧?”谢雨浓欲言又止,詹秋棠赶紧打住他:“你可别说一万还嫌多,我真服了你了。”谢雨浓只好作罢,晚课的时候,詹秋棠问他要了手机号,他的支付宝进来一万块。他盯着那串红色的数字看了很久,后知后觉到自己刚刚赚到自己人生中第一笔稿费。那种感觉很梦幻的,他没有洗盘子没有跪下来说打扰一下,也没有扶醉成烂泥的日本客人去坐车,他只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获得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下课后,夜风薄薄地吹着,空气里好像有花香。谢雨浓握着手机在树下徘徊,他想打个电话给戚怀风,可是他却又不知道打通了要怎么开口。冷不丁告诉他自己拿了一笔稿费吗?可是上次他不辞而别,还没有道歉……就在他出神的空档,手机忽然进来一只电话,来电显示人赫然写着戚怀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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