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这一步,能让所有人恨你,也是天下第一的本事。你是皇帝,是我等许多人誓死追随的君主,你……你眼睁睁放任你自己走到穷途,你若真死了,你自己倒是清净,可你后面那么多人又该怎么办?”容厌静静道:“这个天下,从不曾缺谁不可,我也一样。明日之后,北疆平定,皇城亦有大军控制,士族有裴氏等家族引导。这些年,我清洗朝堂,使得文武有序,制衡有道,等到晚晚回来,她想让谁上位便让谁上位,我信她。”“而我,”容厌轻轻闭上眼睛,眉眼间笼罩着并不厚重,却存在了太久的疲惫。他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我不想再累了。”自幼就浸在仇恨和危险之中,当初为了复仇和活命而权欲熏心,后来大权在握,便一瞬间失去了斗下去的可能,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这一年,他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那么久的坚持,让他越发怀疑自己当初拼命复仇和活下去的的意义和价值。他太累了,他只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只想摈弃全部,纯粹为一个人活着。时至今日,她若是不要……那他也不要了。活着当然很好,可他的“很好”,前提是她最后的选择是他。否则,他活着还能有什么乐趣。人又怎么做得到一辈子那么多年地自找苦吃。张群玉站在阶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容厌不想在人前失态,他神智刚有昏沉下来的趋势,下一刻,就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左边手臂上,指尖用力,血色透过衣袖往外极淡地渗透出来。锥心的刺痛沿着手臂往头颅蔓延开,剧痛之下,他又能维持住清醒。昨夜划破的这道刀口,从受伤的那一刻到此时,已经数不清被扯裂了多少次,到了血都流不出多少出来的程度。张群玉不是只能看到一面的人。某种程度上,他觉得容厌这样忽然之间撒手不管,是辜负了许多人对他本人的信仰,是极不负责的表现。可他也知道,容厌不会没有安排后手,他一死,堂堂一代明君困死于罪大恶极的士族反扑,说不清运作之后,他这一死会不会激发更多人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总归不论他生他死,从大局上看,他都可以让自己问心无愧。……连去死都要给自己谋划那么久、找那么多的理由、融进那么多的算计。张群玉也体悟到了这股悲哀。他仰头又看了看容厌。容厌高座龙椅,一手按在奏折之上,另一手撑着额头,低垂而下的眸光此刻也透着彻骨的冷静和全盘在握之意。若不说,没有谁会透过这迎面的压迫感和威势,去看到他如雪般苍白脆弱的面色。“你不要后悔。”容厌唇角一弯,声音平静而从容,“固所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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