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张东升所占的份量。不知不觉,他走过了他生命里整个漫长的雨季。
十五分钟过去,他们等的车依旧没有出现。张东升瞥见身旁在寒风中冷得颤抖的影:“你衣服太薄会冻感冒,回家吧。”
“我没事,再等等车就来了。你不是也经常送我回家吗?”朱朝阳的执拗在此刻显得太不合时宜,张东升懂了他的想法,却依然有些克制不住话语中的恼意。
“这不一样。回去。”
“哪里不一样?”朱朝阳盯着他,“因为你是成年人,所以不需要?”
“没必要做你不愿做的事。”
“我没有不乐意。”
“好吧,随你。”张东升败下阵来。他靠得离朱朝阳更近了,两人之间的空隙缩小到一个手掌那么宽。渐渐地,他身上的温度透过空气传递过来,朱朝阳感觉不那么冷了。
忽然张东升朝他探过身,滚烫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皱了皱眉:“怎么还是凉的。”接着张东升握住这只手一起放到了羽绒服的兜里。
“张东升。”不远处就是背着包的中年妇女、抽烟的大叔,朱朝阳却念着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如烟雾织成的罗网,“你把我当成你的儿子?”
被念到的人正凝视着他。
张东升记得,自己曾经梦想过有一个女儿,最好是头发修剪得齐齐的,眼睛大而明亮,像个洋娃娃似的。他会给她买可爱的玩偶,让她抱着它沉入梦乡。
他打量着朱朝阳乌黑且略显零碎的短发,狭长微微下垂的眉眼,一成不变的白色上衣,心中止不住摇头。朱朝阳和他妄想过的儿女哪里都不像。
“不是,再想想。”
没等朱朝阳想到什么,公交终于来了,张东升朝他道:“走了。”
“嗯。”看着那辆车驶过下一个路口,朱朝阳往回走,抬头看千家万户如闪烁的繁星,显得无人的街道空旷冷清。手背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慢慢褪去,朱朝阳打开门的一瞬间忘记了想要说的话,可随后又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个奇怪的想法撇得干干净净。
大年初一,周春红带着朱朝阳去拜年。她知道儿子最想看望的一定是朱永平,所以中午在她堂姐妹家吃过饭后,他们就乘车去了离城区不远的公共墓园。
接待室里只有一个老头。其他人都回去过年了,只有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如泡一壶枸杞姜茶守在这里,好歹有些孤魂野鬼作伴。老头闲着没事就爱讲些鸡毛蒜皮的日常,边说边从抽屉里摸索出一串钥匙,走到铁门前:“年初一还有人来真是稀罕。”
“这孩子想他爸爸了。旁边这些花怎么卖的?”
“百合十元一束,马蹄莲五元一束。”
“要三束百合。”
“妈,再买一枝马蹄莲吧,我想送给晶晶妹妹。”
“就四束花,三十五太贵了,二十还差不多,行我就拿走。”
“美女,花都是大老远从外省冷链运输的,三十五已经很便宜了,这样,二十五可以不?”
手捧花束的两人来到朱永平墓前。去年清明他们来扫过墓,石板上残留着爆竹燃烧后冲洗不掉的灰,再往旁边走两步就能看见王瑶和朱晶晶的墓,围着几扎花圈。周春红上前,将两束纯白的百合分别摆在朱永平和王瑶墓前,朱朝阳跟着她,将一束花献给父亲,接着转身在朱晶晶墓前站定,却迟迟没有动作。
相片中年幼的女孩笑魇如花,显然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任谁看见这条年轻的生命长眠于此都会惋惜。可越是看到这副笑容,朱朝阳越是生出厌恶的情绪。他的心仿佛被针刺过,此刻密密麻麻的疼痛如病毒似的蔓延,往事之水流过头顶,窒息又难以逃离,令他连挣扎的力气都一并失去了。
在父母离婚后的那段时光里,她高高在上,心安理得享受着他失去的一切,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能让他心惊胆战,如坠冰窟。
不过她的死并未换来什么补偿,他从没说过后悔,却有名为愧疚的情绪从此生根,沉疴难愈。
她飘向了天堂,而朱朝阳彻底落入深渊。
霜风带着无边萧瑟笼罩了整片墓园,鸟鸣凄凄,草木葳蕤,朱朝阳浑身发冷,似乎感觉墓碑里的人在看他。他低头,洁白的鞋面一尘不染,即使穿了很多年依旧像新的。
他朝前迈了半步,郑重躬身,小朵小朵的马蹄莲依偎着女孩,那幅遗像看起来纯洁且高贵。
朱朝阳回到母亲身边,与她一起低头为父亲默哀。
来这之前,周春红从没想过自己会给王瑶送花。不过说到底王瑶也是一个痛失骨肉的母亲,周春红本来就十分同情她,现如今她和她女儿的坟就立在眼前,周春红望着望着,再转头看朱永平的遗像,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朱永平虽然早就和她分道扬镳,可他到底是朱朝阳的亲生父亲,周春红对他仍剩了点感情。加之朱朝阳后来的描述说,朱永平是为救他而死的,她心底就愈加悲痛。
她不能失去朱朝阳,如果是那样,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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