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肩上微微一重,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张泽就已经在她身边一同跪蹲下,手紧紧将她的和老人的一同握住:“对不起,我来晚了,爷,奶。”旁边一个婶子给张泽拿来白布头箍,于是他也戴上。外间屋不知谁说了一声:“来齐了,再跟叔婶说两句话,送老人走了——”屋里的人不知为何暗暗躁动起来,张文生再也绷不住泪,哽咽道:“爹,娘,在那边好好的,别挂记家里。”张霈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哽咽着变了调儿喊着爷爷奶奶;张泽沉默也垂泪,李思诚立在人群里,也红了眼圈。千拦万拦还是拦不住,合棺,抬坟。两个棺材前后抬起,张文生端起一碗白酒,仰头灌下去,而后将碗往地下狠狠一摔。瓷碗当啷碎在地上,满屋子侄媳妇立即哭嚎起来,跟着送葬队伍呜呜哭上一路。唢呐与锣、镲喜气洋洋地敲打起来,跟敲在人心管上一样。张霈本已稍稍止住痛意,这会儿眼前再度模糊起来。当晚,按村里的规矩设席,菜式是从县城里订的,连并戏班、瓜子花生副食等一应迅速置办了;大半村的人戴着白头箍吃完席,与本家着紧的几个陪张文生在主屋里说体己话,外头灵棚前头搭起麻将桌,是给守灵的小辈预备的。戏班子在村口台子上演出——谁家死了人都是请戏班子在那儿唱。上了岁数的去看唱戏,小辈的守在灵棚前哗啦哗啦倒麻将,此时月亮已高高挂起,快到凌晨了。张文生哀痛不已,在主屋受着几位叔伯婶母的劝慰。张泽看着满院子热闹,对张霈说:“困就先去睡,身体要紧。”张霈嗯一声没动,李思诚看出张泽是担心张霈的伤还没好,拽拽张霈说:“霈霈姐,我也困了,你也去睡吧不然就我一个人睡觉,怪不好意思的。”这会儿有个婶子也正好从主屋出来说:“霈霈,你爸说你身体不好,说让你早点睡呀——听婶儿的,你们小辈照顾好自己要紧,不然老人看天上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张霈点点头,这才回去睡了。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外头灯还亮着,张霈看了眼手机,凌晨叁点。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一闭眼就是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的样子,心里难受,眼里又浸出泪来。索性下了床到院子里去,这时候主屋的灯还亮着,有几个叔伯低低的说话声;灵棚就搭在院子外头,麻将哗啦哗啦的声音跟戏台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一齐交织传进耳朵里,张霈想找个清静地方,于是绕到屋后去。这一天她哭得太久,鼻子不灵光,因此没有闻到飘在空气里的那点烟味儿。张泽立在屋后,立在月光下,无意识地偏头朝她看过来,在那一刹那她的心再次奇异地一颤——他像一束玉兰。九年多的时间能摧毁或者构建太多东西,有些东西却一成不变,甚至愈演愈烈、愈演愈烈……戏台子那边飘飘渺渺唱道:“……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同遇人为什么这样陶嚎?……”张霈一时胸闷,缓缓吸一口气,又慢慢转身准备离开这儿,却听见张泽不轻不重说:“睡不着,聊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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