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与眼前的画面,就像树展出两节枝杈,从一个节点开始朝不同方向伸展偏离。愈伸愈远,直到耸进云海、穿过电缆、截断飞鸟、将太阳的热气扑到身上。究竟有没有化成灰烬?谁也不能得知。这一定是个美梦,因为张霈看到年少的她和哥在一起了。他们偷偷恋爱了。不不,这不能叫恋爱,学校里的情侣哪里和他们一样呢?当年就是从这里开始,她和她哥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徐淼自此牢牢锁紧她,就像禽类枯瘦冷硬的爪锁紧一束柔韧细长的白剌剌枯草。记忆中他刻意的冷淡、回避,散漫背影与沉默的凝视,变成门后恶作剧般的亲吻和扫在颈间的碎发。爸妈还在书房里吵呢,架势很激烈。尽管他们已经离婚了,分开住了,却仿佛总是有吵不完的架。妈妈不知又叮叮咣咣在摔什么东西撒气。谁都没意识到兄妹俩已经放学回家了。张泽回头比了个“嘘”的手势,坏笑着将她半推半搂撞开房门——她卧室的门。张霈看着那时候的她。那时候她还充满幻想呢,她知道这也许是件丑事,但尚未意识到这件丑事经过世俗眼光和舆论的淬炼,会变作一把利刀。这把利刀只能杀死她和她哥。因此年少的她天真地仰起脸向他索吻。两个人的书包堆在脚下,屋里没开灯,天色将暗未暗。最后一片霞也消没了,夜色却尚未浓重。他们的校服外套还没脱,一模一样的衣服摩挲在一起,相似的脸靠在一起,同样的血脉将来也将交缠在一起吗?张泽不肯弯下腰低下头,故作忧心道:“爸妈就在外面,被发现了怎么办?”小张霈揪着他校服领子,气得直咬牙:他就是故意的。只是一个吻,无声无息,又不会浪费太多时间,怎么会被人发现呢?她从早上等到中午,中午见面后他却只顾凶她月考太马虎,挨了揍又写下次成绩进步的保证书。就这样,等到晚上还不肯亲!张霈踮起脚来咬他的脖子,想方设法泄愤。这是个变了味儿的尖牙利齿的吻。不知是被咬疼了,还是被妹妹柔软濡湿的舌尖无意碰触,因此绷紧了身子。张泽牙齿间嘶一声,从半身腰一提,把她提拉上书桌。小张霈坐在书桌上才松了口,张泽一只胳膊拄在她身侧,另一只摸了摸刚刚被咬的地方:“缺德玩意儿,属狗的?”小张霈却不理这茬,也伸出手学着她哥平常逗她的样子,两只手捧住他的脸,轻声儿说:“好哥哥,别闹了,亲亲我吧。”曾经张泽示弱,会故作可怜地说:“好霈霈,我错了,别生气了吧?”屋里仍然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光线,近在咫尺的人总能看清彼此神色。张泽盯着她看了两叁秒,笑了:“跟谁学的?”“你啊…”声音还没落地,张泽就握住自己脸侧的一只手,低头吻向她的掌心。有点痒。唇又游离到手腕。小张霈没来由地瑟缩一下。手腕薄薄皮肤下就是跳动的脉搏,血液在这里循环奔涌。当外物碰触这毫无防御的脆弱的、柔软的地方,生理会不自觉做出警戒反应。尽管碰触这里的是他的唇。校服袖口同多数运动服一样微微收紧,她没有挽袖子的习惯,因此袖口就老老实实环在手腕靠上一点的小臂——刚刚被他微微推上去一点。张泽慢慢俯过身来,终于肯认真吻她的唇。手却不老实,张霈感觉到他的手指慢慢探进袖口,也许是中指,也许是无名指,谁知道呢,她的大脑现在一片混乱,鼻尖齿间都是他的气息,令人熟悉又安心;手腕内侧却不熟悉外物的入侵,将这股战栗麻麻输向脊髓。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里的肌肤,也像是一场恶作剧。“哥…别……”于是他就停下来,还不忘亲亲她的鼻尖。外面没声音了,书房的门开了。小张霈如梦初醒,连忙推他:“快…快出去!”“出去不正好撞上嘛。”她哥不知为什么一笑,又亲亲她的嘴角:“去床上躺好装病,快。”她甩掉外套躺在床上,张泽把灯打开,开门走了出去。张文生在书房里没出来,估计还在生闷气;郑念真正从书房里走出来,见到儿子愣了愣:“怎么从霈霈房间出来?”
“又有点不舒服,在学校就发烧。”“怎么不打电话?真是……”郑念真说着就往张霈卧室走,张泽拎着书包要笑不笑的:“刚睡着,您进去再吵醒了。”“霈霈怎么了?”张文生听见动静也出来,嗓子有点哑。“生病了,吃过药了。”郑念真看了看女儿的房间:“不然今晚把霈霈接过去吧,我怕……”张文生直截了当:“我拒绝。”“你会照顾孩子?”郑念真眼圈又红了:“这里慈善、那里慈善!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的亲生孩子!”“别吵了,妈。”张泽说:“今晚我留在这儿。”-两个人就这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沉沦,直到年底,和记忆中一样,张泽淋着雪来这边过除夕。她悄悄在桌底握住他冰凉的手,他反握住她,手指贪婪地吸取她的热度。爸爸很高兴,因此喝醉了。他把爸爸送回房间,出来之后两个人抱在一起。他今天有点反常,闷闷地吻她,闷闷地拥紧她;她抚摸他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兽。“哥,怎么了?”张泽仰在她的腿上,拨弄她毛衣衣摆的流苏。她又摸他的头发。“霈霈。”他叫了一声。“嗯?怎么啦?”“跟我走吧。”张霈看到她的手停下来:“去哪儿?”张泽看起来很烦躁,他拉着妹妹的手遮住自己眼睛,用那种半开玩笑的散漫的语气说:“随便哪里…法国,老挝,美国,冰岛……只要没人认识我们,只要你想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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