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一颗黑子落下,紧挨着白子旁边,颇有堵截之势。
对面之人轻笑道:“你输了。”
怀元点点头。
对面之人若有所思,“你心乱了。”
怀元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风吹着头顶上梧桐树的叶子,树枝颤了两下,落下一枚边缘打卷儿发黄的老叶来,卷走初秋午后最后一丝暑气,掩上对弈二人之间的棋子。
这套下棋的规矩是对方教的,怀元听他讲述输赢规则前说了许多,最后结语无非一句,就是谁先把五颗棋子连作一条线谁就赢了。怀元无所谓输赢,但是这伯府待的人实在无聊,所以有什么消磨时间的办法都寻来试试。
天降的富贵是好事么?怀元不清楚,他只是有些无聊。
自从封了个什么伯后,他每天就是这么无聊地打发时间,之前还觉得那些总来讨好的官宦没意思,但近日滁州入秋以后阴雨绵绵,大概是怕发水患毁堤淹田,连着整个滁州公门都忙活起来。此处也没有什么纨绔子弟,所以连怀元的府上也冷清起来。
倒不是他惦记起了之前的宴饮作乐,半年以前,怀元对富贵的想象无非是切菜的墩子换个不发霉的,能有套不打补丁的衣服,现在他过得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反而手足无措无所事事起来。
所以近日幕僚抱了棋盘非要和他下棋,他虽不理解这五子连线的规则有什么意思,但还是让下人取了棋子,到后院梧桐树的树荫里打发时光。
可惜下了五局,怀元输了五局。
大概是觉得和他下棋实在没什么意思,五官中还有些稚气的青年幕僚随手抓了把棋子,往园中池水里丢,放任怀元独自收拾棋子。怀元扒拉着棋盘上两色棋子,也没归置它们,而是拿上些白子,用棋子摆起图案来——他先是摆了梧桐叶的形状,然后是滁州的城门,最后几颗棋子拨来弄去,推出夤夜里伶仃客手中的一盏灯。
前面的图形怀元摆完就推散了,只剩最后的这盏灯留了下来。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上的图案,刚刚还懒散倚在藤椅上拿棋子打水漂的青年眼睛一亮,有意调侃他。
“国舅,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该不是在前几天欢场上碰见什么人了?”
怀元不置可否,因为说来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遇上什么人,甚至连话都没和那人说过一句。
“叫什么?”幕僚更多了几分兴致,“这滁州官吏也太没眼色了,你难得看上什么人,居然没送到府上,看来官场规矩修炼得不到家啊。”
怀元摇头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不知道……”怀元在否定和肯定间有些犹豫,他也不知自己算不算知道对方的名字,最后改了口风,“他们也不知道。”
“啊?那你没招人问问?”
怀元摇摇头,青年幕僚好一阵懊恼,哀叹本来能看看他究竟看上了什么样的颜色,现在倒好,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怀元摇头倒不是因为他没招人问,而是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自己招人问的。
那夜随侍他的小倌安排人下去哄人的时候那人已经找不到踪影了,他只好气呼呼地扭着腰回了房间,但见怀元似乎酒已醒了,正看向楼下刚才那人所在的地方,立时换上笑脸迎过来。
以他的身份,东道主给他安排的随身人总是花楼里时下最当红的。最开始也安排过几次花魁艺妓,可怀元一场宴席下来,连看都不怎么看身边的姑娘,滁州府的人擅自猜测,说这位国舅新贵大概是更好南风,从此宴会上陪他的就多成了花街有名的倌人,个个模样出众,年轻有才,也很有眼色。
怀元倒不是真的只好南风,但相比女子,他确实宁肯在身边坐一晚上的是个男人,至少他不至于手足无措,连眼都不知落在哪里,以及他假作醉酒伤人,往那些逢迎官吏身上落拳脚时,仍怕撞上那些姑娘不得已外泄的春色。
刚刚还满脸嫌恶的小倌看他已清醒,忙让手下人端了碗醒酒汤,双手捧着碗奉上来,就要喂他喝那不知怎么做的汤水。怀元扫了眼他的脸,已经看不出半分不悦和恼火。
“贵客醒了。”
怀元忙侧过身避开送到唇边的汤匙,自己接过瓷碗,用勺子搅了两下。
“那是谁?”
小倌稍愣,“爷,是我们招待不周,您别生气。”
“是谁?”
怀元生得十分高大,进宫见太后时走在一群禁军中犹比其他人都高出半头,又剑眉朗目,加上做过几年力工,手脚都大,面无表情时确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滁州地属南方富庶温柔乡,那小倌虽见过许多达官贵人但大都是读书的官吏,似怀元这般自带几分金刚像的倒真没怎么应付过,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怀元也猜到自己吓着人了,早就有人说过他这面相吓人,若是投军,光站在那就能吓倒一些胆子小的敌军,于是软下声音,“你认识他?”
小倌忙不迭点头,乖巧回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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