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脸得意,朝着裴书锦挑了挑眉毛,起身拂了拂衣袍,笑道:“哟,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楚怀璧走近了,摆出一副普渡众生的仁慈模样,看着顾言凄惨地缩在床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好言相劝道:“既然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你受罪,也连累周围的人,不说旁人,裴兄弟都陪着你瘦了一圈,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你又是何苦呢?。”楚怀璧的法子虽简单粗暴了些,倒是见效极快,顾言当下就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心中的块垒也消减了一些,吃饭睡觉都正常了许多,气色也好了不少。裴书锦也终于松了口气,在回春堂坐诊时也安心了不少,老前辈甚至把店里进来的名贵补药拨给了他一点,虽不明说,但必然是让他拿去给顾言补身子,几日过去,顾言身上的伤也在慢慢恢复,日子又重归平稳。顾言身体见好,老前辈和楚怀璧就出远门了,也没说去哪,他们都是性格有些阴晴不定的人,偶尔说话也不那么好听,但是里里外外的事他们确实都有留心关照,这么一走,所有的事都压在了裴书锦一个人身上,实在有些忙乱。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裴书锦结束了一天问诊,给他和顾言做了些饭,端到顾言屋里草草吃了,又给顾言换了药,屋里添了些炭火,本想着陪顾言聊会儿天,但顾言看他困得眼都睁不开了,推着他道:“阿锦你快去睡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一天忙到晚,根本睡不了几个时辰……”裴书锦实在是太困了,顾言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回屋收拾睡觉了,半夜刚睡踏实就依稀听见顾言屋里有动静,但声音不是很大,他也就昏昏沉沉没有在意,直到突然有人大声喊了顾言的名字,裴书锦这才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胡乱披了衣服赶紧往顾言屋里去。裴书锦直接一把推开房门,脚步慌乱闯入顾言房里,举着灯笼一照,立刻脸都白了。屋里的不速之客有着熟悉的背影,但装束气质又有不同,大冬天他只穿了一身黑色便服,规制简易,没有繁复的装饰,但是衣襟滚了一圈织金锦边儿,衣角袖口全是暗金绣纹,自然是贵不可言。他也不再是赵武,而是名震京师的慕靖南。裴书锦只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赶紧看向床里的顾言,顾言衣衫凌乱,面色痛苦,嘴角还沾了血迹,几乎是奄奄一息地晕倒在了床上。慕靖南闻声抬头,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慌乱地下了床,脚步不稳地拉着裴书锦衣袖道:“你快看看,他……”裴书锦猜也能猜到大致发生了什么,他只觉手脚冰凉,一腔热血夹杂着怒意直往大脑里冲,气得几近浑身发抖,冲动之下抬手就给了慕靖南一个巴掌。“啪”地一声,裴书锦几乎蓄足了浑身的力气,慕靖南脸偏了一下,话音戛然而止。
慕靖南毕生头一次被人打脸,他下意识地心中发狠,看向裴书锦的目光阴鸷而狠戾。裴书锦感觉像是被一头嗜血的猛兽盯住一样,冷汗冒了一后背,但他还是毫不退缩地直面慕靖南,顾言所受煎熬痛苦,这个人不能感同身受十分之一,他凭什么还在这里为所欲为?裴书锦带着怒意迎着慕靖南的狠戾眼光,慕靖南很快也冷静下来,那眼神里本能的狠绝也收了回去,他垂下目光,喉头轻动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未干的鲜血,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哀伤。裴书锦看他良心未泯,应该是真的关心顾言,也就放心了些,赶紧凑到顾言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身上的伤。慕靖南也跟着小心翼翼凑过来,扶着床柱站在旁边,拳头一直攥得紧紧的。裴书锦解开顾言上衣的时候,看他胸口牢牢绑着一层白布,慕靖南呆住了,不由焦急问道:“怎么会……”裴书锦按耐着性子,冷冷解释道:“小言前不久在赌坊赢了别人的钱,被什么叫混江龙的霸匪带人打了一顿,多亏有人路过出手相助,否则……”裴书锦顿了一下,摇头道:“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吃了不少苦头,肋骨断了两根,身上青青紫紫的皮外伤更是到处都是……”裴书锦为顾言把了脉,偏过脸,冷冷地看着慕靖南道:“他本已有起色,就是因为你,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骨头又断了!你知道他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吗!而且他……”裴书锦反应过来,蓦然噤声,为顾言保守了秘密,话锋一转道:“他因为肋骨断裂,胸腔脏器本就轻微损伤,如今气郁所致,竟然严重到吐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裴书锦嗓音有些哽咽,话说不下去,只起身道:“我去药房拿东西……”裴书锦拿好药箱过来的时候,看到慕靖南拉着顾言的手蹲在床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么高大威武的一个人蜷缩着脊背,不免让人有些心酸,裴书锦纵然怨他,但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裴书锦给顾言正骨换药,又拿了调和气血和安神养气的药材让慕靖南去煎。裴书锦这几日对顾言身上的伤情了如指掌,他先将一颗凝神静气的丸药碾碎给顾言冲服下去,又动作麻利地给伤处伤药,最后重新用细布固定了肋骨。看着又平白遭一场罪的顾言,裴书锦摇头叹气,把人塞回被子,仔细把了脉,脉象有些不稳,顾言年轻,身体还算强健,如若平时这点伤也不必过分担心,但是现在却不可同日而语,难免让人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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