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雪连忙把自己的狐裘脱下来裹住裴书锦,又把暖炉放在他腿旁,他看着裴书锦疼得把自己的手都扣破了,连忙掰开他掌心,让他捏住自己,着急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你这样不行啊!”“永宁,把我的川穹散拿来!”江怀雪朝着车前喊了一句,很快就有人递来一个药瓶,犹豫着:“爷,这药……”江怀雪夺过药瓶,赶忙取出一粒药丸道:“快把这个吃了,镇痛的。”裴书锦只鼻尖闻了一下,就哑声道:“这不是川穹……”“我还能害你吗?”江怀雪急道:“这是我自己吃的,不信我吃给你看!”江怀雪二话不说就吞了一粒,又塞给裴书锦一颗,裴书锦竟然下意识囫囵吞了,心里却想,江怀雪害他的时候,也并不少……“很快就好了。”江怀雪让裴书锦躺在车内软榻上,裴书锦初时疼得还僵硬到无法动弹,只熬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觉得身体开始软了下来,痛感渐渐钝化,脊背和左腿甚至能够弯曲……这药功效竟如此之强!让人有逃出生天之感……裴书锦心中正有些疑惑,便觉得随着身体酥软,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眼皮沉重,一时之间困倦感袭来,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便疲累得沉睡了过去。裴书锦醒来时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大有缓解,只是脑中沉沉,他甚至拍按了好几下,仍觉得有些混沌。江怀雪正在送大夫出门,一个老大夫叮嘱道:“一定要按时服药针灸,不可过分劳作。他这旧伤很是严重,都不止是腿,脊背脏腑都曾有损,全靠现在年轻,还扛得过去,如果不精心保养,莫说老了受大罪,犯起病来很受折磨的……”江怀雪一直听着大夫讲,把人送出门后脸上的神色就显出了沉重,他回身到了床边,发现裴书锦已经醒了,有些意外道:“醒了?还疼吗?”裴书锦摁着额头,只觉得头晕脑胀,思绪不清,他看着江怀雪,匪夷所思道:“江怀雪,你那药里又有什么?”江怀雪避而不谈,在他腿上垫了暖垫,又放了手炉,扯开话题道:“大夫说你腿上的上要细心保养,以后不可过于cao劳,冬天尤其难过,万不能着凉……”
“……你装什么假慈悲?”裴书锦看不得他这幅样子,他不知道那药有什么副作用,只觉得脑子疼,心绪也异常烦躁,全然不复平日冷静克制的模样,冷笑道:“我现在这般又是拜谁所赐?”江怀雪却难得好脾气,只抚着裴书锦的腿,愣愣道:“会治好的,我会帮你寻遍天下名医……一定可以治好……”裴书锦只觉得他好笑,江怀雪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次相见,面目态度判若俩人,他难道觉得裴书锦还会吃那打一巴掌再给个枣的伎俩?裴书锦狠狠扣着自己的掌心保持清醒,竟对江怀雪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怨毒。“……你以为你欠我的只有一条腿吗?”裴书锦一反常态,看着江怀雪这幅假惺惺的面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怒意,竟然一把拉下了自己的衣服,撩开长发,背过身指着自己,咬牙道:“你看到了吗?!我现在是什么模样?十个月了!我时常还会做噩梦,梦里自己还是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像一摊烂肉一样陷在泥淖里!五月的天气,满屋的血腥味,腐肉化脓,烂掉的皮肉剜下一层又一层,疼到锥心挫骨,恨不得立时死去!”江怀雪脸上血色尽褪,他抚上裴书锦的后背,外头天光正亮,他这才看出那原本白嫩的脊背上交错了多少狰狞白痕,他仿佛能看到十个月前那是何等惨烈的折辱。江怀雪不可抑制地发抖,他那清亮的眼眸布满了红血丝,面容青白,像是一只修罗恶鬼。裴书锦头痛欲裂,情绪激动,但身上并无任何力气,额头都是虚汗,他眼睛空洞,泪水却不自觉地落下来,强撑着喃喃自语道:“皮开肉绽,筋骨碎裂……何况不止这些……远不止这些……声名尽毁、侮辱谩骂、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我自己都厌恶自己……”“别说了……”江怀雪一把抱住裴书锦,颤抖的手胡乱给他穿起衣服,语无伦次道:“求你了,别说了……”“江怀雪……”裴书锦用尽最后的力气拽着江怀雪的衣领,声音嘶哑恍若泣血:“你的愧疚来得太晚了,只会让人觉得虚伪……”江怀雪一把将人压到怀里抱紧,两个人身体皆是僵硬战栗,呼吸凝滞,神色空洞,像是两具残破的人偶,江怀雪伸出手好半天才理顺了裴书锦一头青丝,他攥住不住发抖的手掌,声音僵硬而阴冷,不像是一个活人。“我会帮你报仇的,伤害过你的人都要死,都要死……”裴书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药物的后劲儿过大,他情绪又反常激动,发泄了一阵便彻底晕了过去。裴书锦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见暮色,人已经在回春堂了,他盯着熟悉的帐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甚至觉得白天发生的一切皆像是一场梦。顾言和陆放不多时便进了屋,顾言给他端饭倒水,小心翼翼查看他的神色,状似随意道:“阿锦你终于醒啦!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陆放将他扶起来,也关切道:“裴大夫,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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