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知道。怪我,一早出去转了转,没能守好你。”赵鸣筝搀扶着秦鹤洲让他重新躺回床上,随后朝客栈小二要来了工具,清扫完地面后又去客栈后厨端了碗白粥,一勺勺喂给秦鹤洲吃。“我今天想出门转转。”“好。”赵鸣筝说,“等到了傍晚,日头不那么毒的时候,我们去河边走走。”“不去河边,想去点热闹的地方。快到中元了,应该会有灯会。”“康乐街那边是已经布置起来了,只是街道人多,你身子不好,万一被人撞到。”秦鹤洲哂笑:“可若现在不出去,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知晓中元节是祭祀先祖告慰亡灵的大日子,当夜会有花车巡游,康乐街早早就已经开始布置。街道两旁人来人往,秦鹤洲走了几步便觉得腰腹发沉,难以支撑,却还是坚持走到巷口才停住,跟赵鸣筝说:“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到了如今离死只差一步的时候,又总忍不住开始害怕。明年中元,若你愿意,劳烦帮我烧些香火。”“你怕什么?”“黄泉路上,踽踽独行,厉鬼索命。”秦鹤洲目光看向街道边跑过的孩童,缓声说道。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噩梦缠身,有时梦见雷雨交加中的崔云弟子,有时是带着蛊蛇的欢喜派门人,有时是风雪夜里周棋的一声叹息……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人,一遍遍,反反复复地入梦,总不得安稳。赵鸣筝面色沉下,心想你也会怕?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血溅满面的时候不知道怕,剑下亡魂苦苦哀求的时候不知道怕,现在竟知道怕了?可不知为何,赵鸣筝再不像从前那般坦然旁观着秦鹤洲的苦痛,更体会不到那股道不明的快意,只是心底有个要紧位置隐隐作痛起来。“不要紧,有我在,不会让你黄泉路上一个人。”赵鸣筝靠近秦鹤洲,将他抱入怀中,让秦鹤洲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会活得很久,活到儿孙满堂的那天。”嗅着赵鸣筝身上的气味,秦鹤洲莫名觉得安心,仿佛信了对方说的一定会做到。他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眼前人,却又没有精力去弄清对方的想法。“楼主?楼主!是你吗……楼主?”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从巷中传来,紧接着跑过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年。少年看到秦鹤洲,满是污垢的面孔上仅剩了惊喜。秦鹤洲端详着对方,觉得眼熟,对方称呼自己楼主,说明是羽春之人,但他却一时想不到对方到底是谁。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刚刚开始变声,沙哑中隐约听得到些许稚嫩。见秦鹤洲未给出回应,少年急匆匆说道:“我是许澄,从前的四门主,是我师父。楼主你还记得我吗?”“四门主?”秦鹤洲到底还是想起了眼前少年的身份。许澄便是自己失子半年后,四门主不知从何处带来的弟子。这小孩一直跟着四门主学艺,四门主认定了他是自己的衣钵传承,一直都是尽力护着的,不知为何会衣衫褴褛流落徽州街头。“不要再叫我楼主。”秦鹤洲说,“四门主如今在何处,为何会让你落得如此境地?”提及此事,许澄想起种种委屈,顿时声泪俱下,道:“羽春楼数月前为人所灭,师父被捉拿进京,我侥幸逃脱,无处可去,颠沛流离亡命至此,未曾想今日还能遇到您。”秦鹤洲失子过后,心肠渐软,如今有孕至今,更是对孩童有诸多怜悯,见许澄哭得伤心,不由心中难过,伸手替他擦拭脸上眼泪,问道:“莫要再哭,今日你遇见了我,我定会护你,不让你再吃苦头。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羽春势大,又有后盾,怎会一朝倾覆?”许澄呜咽着摇头,也讲不清当中缘由。赵鸣筝站在一旁看着,心说自己倒是清楚,但以周秦的身份却没法告诉秦鹤洲。“你亡命至此,可有人追杀?”赵鸣筝问。“未有。只是我无处可去,年龄又小,且尚未出师,没有糊口的本事,所以才沦落至此。”赵鸣筝颔首,看来仪鸾司并未对羽春门人赶尽杀绝,想来对方还算听劝,也是知道没了羽春的旗帜,一群乌合之众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还好没人追杀,否则你现在自身难保,若是收留对方,反而惹祸上身。”赵鸣筝低声对秦鹤洲耳语,解释自己方才为何有此一问。秦鹤洲颔首,看起来并未生疑心。两人将许澄带了回去,让客栈小二为许澄开了间房,备了热水与新衣。许澄清洗完毕,换好衣袍,怯生生地推开秦鹤洲的门。“之后我能和你一起吗?”许澄问,“我会很听话,只希望能得到一个容身之所。”秦鹤洲冲他微笑,用尽可能柔和的表情与语气回应道:“过些日子周秦会带你离开中原,你总会找到合适的容身之处,不要担心。”知晓自己不必再流落街头,许澄安心地笑起来,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房间。许澄身影彻底消失后,赵鸣筝开口:“我觉得这个小孩,不像他表现得这样简单。”“羽春长大的孩子,即便装得很像,也不可能真的单纯……我也是在亲身经历过后才明白的。”秦鹤洲注视着赵鸣筝,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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