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随手掷下一锭银子,在乞丐碗里叮当作响,白灿灿的,显得与破碗中零星几个乌油油的铜板儿格格不入,刺得小乞儿双目发疼,猛然抬头,一张更刺目的面容映入眼帘。
真是一张标志极了的脸,柳叶眉,狐狸眼,樱桃口。
惨白如雪,毫无血色,偏偏眉与眼瞳又生的极黑,两相对比,近妖似鬼。
那人执了把华丽的油纸伞,所有的霜雪便都落在伞上。他向乞儿展颜一笑,美得近乎妖异。
“要不要跟我走?
走?
跟他走?
乞儿紧了紧手中的碗,愣愣望着他,被冻得发紫的唇,颤抖着吐出沙哑的声音。
“去、去哪儿……?”
“去一个,可以吃饱穿暖,可以享荣华富贵的地方。”
“可我…还有个妹妹,还、还有个阿爷……我不…不能丢下他们……”
清瘦的身影突然覆上来,吓得乞儿不禁想往后退。
而那人只是轻轻弯下腰身,苍白、嶙峋的手抚上乞儿蓬乱的头:“是病重的妹妹,和年迈的阿爷。”他笑吟吟道,“你若跟我走,你妹妹便有的救,你阿爷亦能颐养天年。当然,不乐意也没关系,不过就是冻死或饿死而已。近年旱涝频发,收成寥寥,谁会有闲钱余粮,去救济你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可怜人呢?”
所以,该如何抉择?
乞儿缓缓握住那只向他摊开的手掌。
……
一辆同样华丽的马车,驶过几条街,停在富丽堂皇府邸前。
门匾上有很气派的金漆大字,只是乞儿不识字,盯了半天也认不出。
“这是晋王府。”那人道。
王府?!
再次望向牌匾,乞儿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那人牵着乞儿走入大门,路过时旁边的阍者都一一向其行礼。
愈往里走,愈发现这座府邸的富贵非凡,有不染纤尘的白墙和碧绿的瓦,有雕花的窗和许多叫不上名儿来的奇花异草。
层台累榭,琼楼玉宇。
谁会住在这等好的地方呢?这儿的人,肯定都是好命人,想必一辈子也体会不到冰渣子里刨土吃的滋味。
真令人羡慕……
可是为什么?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这里的人能够吃饱穿暖,他的妹妹和阿爷就要挨饿受冻呢?
“在想什么?”
那人感受到那只握住自己的小手收紧了力道,看着小乞儿低垂着眉眼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小心盘算的样子,觉得颇有意思。
乞儿这才回过神来,生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窥见了去,忙诌个理由:“我想知道,您是谁。”
这糊弄人的伎俩太拙劣了,但那人却没有拆穿他,而顺着他,笑道:“我姓贾,单名一个引。”
“他们都叫你贾先生?”
“你也可以叫我贾先生。”
“您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我只是王府的门客,你才是王府的主人。”
难以置信地抬头,却见贾引还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半点不似骗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古虽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典例,却从未有前一刻还是沿街讨饭的乞丐,后一刻就成皇亲国戚的人啊!
他欲言又止,脏兮兮的脸上满是不解与震惊。
贾引又凑近他的耳朵,悄声道:“只是,你的妹妹和阿爷,从今往后都不再是你的亲人。你们素不相识,明白么?”
他听的似懂非懂,眼中闪过纠结,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进了一间院子,院中两名丫鬟已经等候许久,贾引将乞儿交给她们:“带公子下去梳洗一番。”
“公子,请跟奴们走。”
丫鬟领了命,半牵半拥地推着乞儿往前走。
乞儿一步三回头,后面的人还是笑,一直笑,就跟狐狸成精一样。
他觉得,贾引就是只爱笑的狐狸。
厢房里生了碳火,一点也不冷。
丫鬟为他褪去了破布衣裳,有人端来热水和浴桶。
脸上身上的泥垢都被洗干净了,乱糟糟的头发也梳顺了,湿漉漉的,擦干后用玉冠束起,换上一套绣着金线的云锦衣。
虽然面黄肌瘦,也不是很高挑,却胜在五官端正,尤其是眼睛亮亮的,澄澈如水。
倒是个讨人喜欢,容易亲近的模样。
再见到贾引时,是在王府正厅,主位上坐着个人,生的威武高大,鼻正口方。
“这就是你找来的孩子?”
“是,王爷可否满意?”贾引坐在厅下,向乞儿招招手,“快来见过王爷。”
晋王爷端详了年前的小乞丐良久,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望向贾引,那斯拿起一碗茶,仔细吹着,全然不看他。
那意思是让他自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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